章隽完全不明白宁不惑到底在说什么,更不懂这个人死到临头了为什么还笑得出来。但终日行走江湖,他却有一种莫名的第六感,即便不论怎么看,此时局势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但看着宁不惑的笑,他就心里发毛,总有立刻就要局势倒转的错觉。
他不允许这样,他绝不容忍自己再有第二次的失败。
“杀!”
他高举起洛阳铲,以铲为矛,就要将宁不惑整个刺穿,不留半点生机。
而宁不惑一扫之前仿若认命的姿态,一腾身,直直朝许祈阳的棺木扑去。
铛!
那杆枪挡住了章隽这一戳,金铁交击声嗡然作响。
以宁不惑的凡人之躯,绝不可能在章隽之前抢到那枪,即便做到了,用一杆破铜烂铁,要说起来,都与许祈阳的身份不符的破枪,又怎么挡得下渊海境修士的全力一击了?
所以,章隽看得分明。
不是宁不惑握住了那杆枪,而是那杆枪找到了宁不惑。
在宁不惑扑向棺材的瞬间,那杆枪仿佛生出了灵性,一晃枪身,便弹射起步,在空中一个回旋,便跃入了宁不惑的手中。
紧跟着,它“拽动”宁不惑的手,进而挡住了自己这一击!
许祈阳死而复生?
这个恐怖的念头浮现在章隽脑中,但下一刻就被他自己驱散。不可能,绝无可能!若是许祈阳活了……那……那……!?
“他心神失守。”
那个恬淡的声音再次回响在宁不惑的脑中。宁不惑微微点头:“看得出来。”
野火枪微微一动。
“许祈阳曾孕气于枪,这枪中藏有足以催发等同他全力一击的枪法,名为‘见龙卸甲’。”
“我说,你做。”
“好。”宁不惑不疑有他,只是想起一事。“一击够吗?”
哼。
野火枪无声地冷哼一声。
“再来十個也够。”
唰——
宁不惑的身体仿佛有人提线一般,在野火枪低沉的指挥下,他分毫不差地摆出许祈阳一度锤炼百次的神枪“无二打”的架势。
“你……”章隽瞳孔收缩,一瞬之间,他竟想要转身就逃。
然而,宁不惑却再不会给他这一机会。
春风剑生生不息,野火枪焚天烈地!
宁不惑感受到野火枪中蕴含的浩瀚真气在这一刻以他的双手为弓弦,澎湃的力量如羽箭般射向仇敌。
自己的双手位于这漩涡的中心,就像要被刀刃搅烂,心脏剧烈的跳动,像是要为这一击献出所有。
呼……呼……
箭已上弦,顷刻便发,然就仅仅只是这张弓的动作,就几乎抽干了宁不惑此时的全部力气。
“坚持住。”
野火枪的声音就在耳边。
宁不惑抬起了脸,眼中是惊慌失措,心关大破的章隽。
宁不惑的眼,野火枪的尖,章隽的心脏。三点而今汇成一线。
呼。
宁不惑舒出最后一口气。
“不……不……不……!!!”
章隽呲目欲裂,短短的一眨眼,那银芒便从小小一点,化作了天地压来!
“啊!!!!!”
“嘭!”
“嗯!?”
被逼得狼狈不堪,一咬牙便要祭出秘法的闻人带刀晃了晃肚子上的肥肉,却见得眼前的女尸轰然炸开。他伸手去探,却连半点碎渣也没给他留下,就像早有预备!
“坏了,有诈!”闻人带刀骂了一句废话。自己被这赶尸人的秘法拖延了这许久,想也知道留在那的赶尸人会做些什么怪事。要不是他心里清楚那棺中仅有衣冠,此刻怕是已懊恼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以闻人带刀的修为,没有女尸阻拦,回到现场也不过两三个呼吸的事。而最先进入他视线的,便是那已毁去八成的陵墓,如何不叫他心急如焚。在那群乡巴佬面前丢人事小,要是许祈阳的遗物有损,自己可就真的无颜见人了!
然而紧跟着,他便看见了双目圆瞪,心口大开,死不瞑目的章隽。
以及,一手野火枪,一手春风剑,犹如雕塑一般,伫立的宁不惑。
宁不惑抬着头,深邃的目光看向了远处。
“喂,小子,发生什么……喂!?”
咚。
他直栽栽地倒了下去。
……
……
当宁不惑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阳光自窗外洒在他的脸上,透过眼皮,将沉眠中的精神唤醒。
至少已是白天。
宁不惑坐了起来,才感到有些别扭,扭头一瞧,才发现原属于许祈阳……不,最早就是属于自己的那杆枪,还死死地被他攥在手里。
“奇怪吧,你一直紧抓着不放,抽也抽不出来。”
房间中忽然响起人声,宁不惑猛一扭头,才看到坐在窗边,向外眺望的闻人带刀。对他而言,许府的椅子实在是窄了点。
“……那人死了?”似是为了确认,宁不惑咽了咽口水,轻轻问道。
“是。”闻人带刀点了点头,这才移回视线,看向宁不惑。“你杀的人,还用问我?”
宁不惑还握着枪,手指轻轻抚弄着枪身,除手紧握的地方,其他部位依然冰凉,但又不觉得不适。
“大人说笑了,我只不过区区的一武人,怎能与修士匹敌?全靠祈阳遗物争光罢了。”
“我也正想问。”闻人带刀站起身来,连椅子也被带动了一下。“这枪,送回来之前,我们也细细检查过,没发觉有什么奇异,你又是如何,又是运用了什么?”
“祈阳之前……许是为了练什么枪法,在枪中温养真气,留下了一击之力,得我唤醒,枪自发刺出。”宁不惑略微思考了一下,将枪一甩,枪尖对着闻人带刀,递了过去。“大人要是不信,大可一观。”
“……得了,乡下小子,以后别把尖杵着人,算是大忌讳。”闻人带刀用两指别开枪,摇了摇头。“我没有深究的意思,毕竟结果来说,还算你救了我的命。让那人发现棺木是空的,少不得迁怒于我,一具女尸便叫我手忙脚乱,若他再来,说不好此时我命已不在。”
“……”宁不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再一舞,将枪收回,摆在了床头。
“说到此事,小人有一事不解。”宁不惑咬了咬嘴唇。“……为什么棺木是空的?祈阳的尸体……去了哪里?”
“……”
闻人带刀挑了挑眉,下意识地看了看紧闭的门。
“唉,说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起码许老爷也已经知道了真相,说不得几日后便在周围传遍了。”
“实际上……”闻人带刀脸色凝重。
“……我们未能寻回许祈阳的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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