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传来了号声,韦赛里斯探头张望,看到赛杜里昂号的领航员正在桅杆上的瞭望台挥动信号旗。
风向不对,可赛杜里昂号还是降下了帆,风帆上面有潘托斯的旗帜和伊利里欧的商会标识。
除此之外,听到号声的水手们登上甲板,在四周竖起准备好的旗帜,让它们迎风招展。
韦赛里斯没有理会乔拉的劝告,走出房间,来到前甲板。乔拉没办法,只得跟上。这次韦赛里斯没让丹妮跟着,只让她和布奇、阿妮在房间里安坐。
韦赛里斯到前甲板上远望时,在前面的划桨商船夏日之阳号和戏谑约索号和赛杜里昂号一样,已经落下风帆、竖起旗帜。
三艘船一齐逆风,饶是划桨船的划桨水手全部到位,商船的速度也正在肉眼可见的下降。
这样降速行了大约半刻钟,韦赛里斯终于瞧见了让这一切发生的始作俑者。那是几艘由装备着弩炮和投石机、撞锤的划桨战船,几艘风帆船、长船组成的小型舰队。
这个时代海战中最基础的战术是撞击加接舷作战,即设法接近敌船,制造一次猛烈撞击,然后登陆对方甲板并在那里解决余下的战斗。在短兵相接之前,战斗人员会使用长弓与十字弓打击敌人。
这支小型舰队毫无疑问是密尔派出来的舰队,寻常海盗不可能有这种配置。
果然,韦赛里斯看到舰队在夏日之阳号和戏谑约索号抵近后,立刻有高机动能力的长船从舰队阵型中驶出,主动抵近前面的划桨船。
三艘船的速度最后彻底降下,停在海上不动了。
夏日之阳号和戏谑约索号那边各自放下了随船的救生小艇,有船员跳下小艇去迎那艘密尔长船,他们在海上说了些什么,然后一齐向赛杜里昂号驶来。
那几艘船一靠近。
格罗莱立刻命令水手放下登船的悬梯,迎上前去。
随之上来的是一小队带了面密尔舰队旗帜的皮甲士兵,夏日之阳号和戏谑约索号的大副紧随其后。
领头的密尔士兵似乎是个事务官。他扫视了一圈甲板,瞧了眼格罗莱,又看了看站在一旁正看得津津有味的韦赛里斯和穿着甲胄一脸严肃的乔拉,最后还是看向了格罗莱,他用浓重的密尔口音问:“你是这三艘商船的负责人?”
格罗莱脸上堆满了笑容:“是的,大人。”
事务官一脸严肃的问:“有通行证么?”
“通行证?”格罗莱问,“出密尔的时候没听说......”
“什么时候出的密尔港?”
“一天前。”
事务官板着脸:“那么现在要了,没通行证不能过去,回密尔办了通行证再来吧。”
“这...”格罗莱脸上堆满讨好的笑,“长官,不知道这通行证在这里能办么?”
“嗯?”事务官一脸严肃的看了看格罗莱,“你当海上是什么地方,这种证明是要对应部门签字盖章的,知道吗?”事务官冷哼一声,顿了顿,见格罗莱仍旧一脸讨好的微笑,才说,“不过算你们运气好,我这里正好有三张通行证。”
格罗莱立刻喜笑颜开:“哦,那我们可太幸运了,长官。能看看么?”
事务官从挂在身上的一个布袋子里拿出三张颇有点模样的证明,说:“三千密尔金币,一张。”
“是,是,”格罗莱脸上堆笑,立刻着人去准备金币,他让水手把早准备好的酒水和吃食送上来,“长官您辛苦,劳您等待,吃点喝点吧?”
事务官满意的点头,带着这队士兵直接开吃开喝。
不多久,船上的财务总管把一大箱子金币搬到甲板上。那事务官就在这甲板上明目张胆的一个子一个子的数。
末了。他把三张证明随手丢给格罗莱:“拿着吧。”
而后就带着吃饱喝足的士兵搬着金币箱子下了赛杜里昂号乘长船离开。
格罗莱送走了人,立刻赶回来,招呼水手:“快,去把那旗子插到船头。”原来那队士兵刚吃完东西,在船上“落下”了三面有色彩鲜明特殊标记的旗帜。
另两艘船的大副很快各自拿着旗子回了船。
不多时,商船队伍收起风帆和原本杂乱的旗帜,只留船头那面最新的在迎风招展,再度启航。
韦赛里斯在旁观摩全程,回去把这个事给丹妮莉丝当故事讲了,最后不由惊叹:照密尔舰队这个清剿海盗的路子,恐怕在双方和谈前密尔海的海盗永远也剿不完。
而丹妮到这时才知道前些天一直在密尔听说的密尔舰队清剿海盗原来是这么回事,算是长了见识。
今天注定是个多事的日子。
有清剿海盗的舰队存在,那么怎么说也得有海盗。
白天买了“通行证”的商船后面在海上又路过了几支分散巡逻的密尔小型舰队,倒真再没有碰到阻拦,大家在各自在海上行船,相安无事。
可到了夜里,或许是他们航行已经穿过了密尔舰队清剿的区域,后半夜深夜时分,向来警觉的韦赛里斯又听到了前方划桨船的示警号声。他应声而起,摸索着放在枕头里的匕首。
这次号声没像白天短促的几声,而是绵长延续了很久。
当阿妮闻声爬起床在门口点起油灯时,韦赛里斯已经穿戴整齐,正把伊利里欧送他的剑绑上腰间。
这时丹妮莉丝才醒:“发生什么事了?”
韦赛里斯走到套间的这边,丹妮莉丝床侧,稳稳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柠檬水,一口饮尽后才说:“可能是海盗。”
柠檬水酸涩的味道让韦赛里斯更清醒了些。
阿妮掌灯走近了,火光下她的神色似乎有些慌张,蹦出来句往日服侍韦赛里斯起床时的话来:“大人,要洗漱么?”
“海盗是不会吹号预报的,”韦赛里斯没去理阿妮无厘头的问话,而是先安慰略显慌张的丹妮,“别紧张,格罗莱船长经验老道,他们肯定有办法应付,你只需在房间安坐。”他接着支使阿妮,“阿妮,过来,给小姐穿上那件皮甲,密尔护具店买的那件,在我床底下。”
丹妮问:“那你呢?”
韦赛里斯起身:“我出去看看。”
没等丹妮再说话,韦赛里斯已经迈开步子走开。
韦赛里斯走出房间时,乔拉和布奇已经在门外。
韦赛里斯都不由惊讶,乔拉动作是真快,居然已经穿好了他那似乎从不离身的锁子甲,不过或许是没人帮忙或者觉得没必要,他没往身上套上往日带在身边,却几乎没见过他穿的板甲。
太监守卫布奇依旧是穿着皮甲和简单的护具,手里拿着剑不露声色的沉默。
乔拉讶异的看向推门而出的韦赛里斯:“大人,您不会是想...”
“布奇!”韦赛里斯没空听乔拉废话,命令道,“你留守这里,看好我妹妹。”
“是。”
“乔拉!”韦赛里斯不容置疑的说,“跟我上甲板瞧瞧。”
乔拉要是能和布奇一样只会说“好”和“是”就好了。可他永远有话说:“大人......”
韦赛里斯打断他:“你怕?怕就别来。”说着就从他面前走过去。
乔拉闭了嘴,紧紧跟上。
甲板上已经有拿火把持弓的水手警戒。
韦赛里斯和乔拉甫一出现,格罗莱就连忙派人把两人叫到他身边。
格罗莱船长在神色如常的把舵,从他这里,能清晰看见黑沉夜幕下的赛杜里昂号的海面左近,有两缕火光忽远忽近的游荡。
那应该就是海盗的船了。
似乎是因为三艘商船反应迅速,准备齐全,具是灯火通明,互为犄角。
那两艘海盗船只在远远的游荡追逐,没有敢于摸黑靠近接舷战斗。
韦赛里斯在一旁沉默观察,乔拉也不说话。
黑沉夜幕下,这样的航行姿态持续着不知何时才会结束,格罗莱突然开玩笑说:“是我们的乐手吵醒你了吗,大人,他们号子吹的太难听了?”
韦赛里斯接过他的玩笑:“你有考虑把号手换成乐队吗,再配个吟游诗人?”
格罗莱冲他挤眉弄眼:“是个好主意,这样开宴会的时候还能有人唱歌解闷。”
韦赛里斯问:“那些客人是不是不会来了,怕宴会的酒太烈?”
“或许吧,”格罗莱回答,“不过这事可说不准,这些客人个个脾气古怪。”
正玩笑着,格罗莱忽地神色一凝,看向左侧。
那侧的火光开始渐渐凑近,他无奈说道:“看来脾气古怪的客人要来参加咱们的篝火晚会了。”
局势随着海上游荡的火光逐渐凑近而紧张起来。
韦赛里斯目光不由看向那两簇海上渐渐凑近的火光,在黑沉夜色下那像一只巨大野兽的两只眼睛,不知道他们是什么船,但两艘海盗船敢这么大胆凑近,意味着这是一伙实力不容小觑的海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从凑近的火光渐渐能看出船的轮廓,看起来似乎是大帆船,可航速比一般的大帆船快,起码赛杜里昂号肯定速度比不上它们。
它们在某个距离停止下来。
凑近的海盗船里更近的那艘船上,桅杆上忽明忽暗,像是在打什么信号。
格罗莱似乎能看懂,他神色凝重抬头,从口中吹出奇怪哨声,奇怪的韵律在船上响起。
韦赛里斯跟着抬头,发现桅杆上观察的领航员也开始用火把和挡板忽明忽暗的打什么信号。
这样的交流持续了一阵子。
格罗莱忽然松了口气:“还好,是愿意‘做生意’的朋友。”
“做生意?”韦赛里斯问。这个‘做生意’恐怕不是什么好话,可比起和海盗接舷战斗,似乎格罗莱船长还能接受。
格罗莱船长无奈耸耸肩:“大人,海上愿意做生意的都是朋友。大家在海上混饭吃,交朋友总比流血要好,您觉得呢?”
“我无意评价你处事的方法,格罗莱船长。”韦赛里斯笑,“我只是觉得有趣、好奇,可以问问这生意是怎么个做法么?”
“大人,”格罗莱想了想,回答说,“其实跟您在市场买卖东西差不多。双方等下会各派一艘随船小艇,划到双方的船只中间海上,他们的人会卖给我们一些东西,我们付钱买。”
“是跟白天买通行证一样吗?”
“...大人...”格罗莱尴尬笑笑,“您真聪明。”
商船在海上仍旧以往日航行速度行进着,从前面戏谑约索号划桨船派出的小艇和海盗船派出的快舟在海面某处碰面,不到一刻钟,派出船只和那边稍一接触,“生意”就很快结束。
做完生意的海盗船渐渐驶离,于夜幕下火光在海面离商船渐行渐远。
从戏谑约索号下海的快舟追不上划桨船,最后回到被拖拽的赛杜里昂号上。
尽管局势一度紧张,可好歹没有流血冲突,海盗这一关算是过了。
到海盗船的火光彻底不见,海面再度黑沉一片时,韦赛里斯已经回房安抚完丹妮,这会正在补觉。夜色还深沉着,离天明还尚早。
到第二天起床时,商船已经离昨夜那片海域很远,即将驶入泰洛西的辖区。
韦赛里斯这天和往常一样,习惯性在晨间往甲板上走一圈,稍作锻炼,最后在前甲板看个日出。
但今天有点不一样,格罗莱船长看到韦赛里斯后,难得的在早晨主动找他说话。船长献宝似的把一个盒子送到韦赛里斯面前:“大人,有好东西。您不是喜欢龙骨吗,这些您要不要?”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些光彩熠熠的龙骨宝石饰品。
韦赛里斯没急着收,问他:“这些是你送给我,还是要我出钱买啊?”
“这哪能要您买啊。”格罗莱矢口否认,“伊利里欧总督说过,龙骨相关的货物都由您处置。”
“哦,不用买,那就是会记在龙骨的账本上对吧?”
格罗莱哈哈笑:“大人...哈哈...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
“行吧。东西留下。”韦赛里斯有点受不了格罗莱的市侩,“账目可别写太夸张了,我会去确认的。”
“是,是。”格罗莱把东西交到韦赛里斯手里,毕恭毕敬的走了。
韦赛里斯在甲板上看完日出,带着盒子回了房。
对韦赛里斯拿着龙骨坐在房间里瞧,任谁都已经不觉奇怪。
阿妮在房门做着自己的事,她在给韦赛里斯和丹妮缝衣服。
丹妮刚洗漱完,正坐在自己那侧床边的桌子上看在密尔淘买的用标准用语写成的七国历史和歌谣传奇——这是韦赛里斯给她安排的读书任务。
韦赛里斯的目光很快被盒子里一个蓝宝石龙骨饰品吸引住,那饰品的蓝宝石蓝如深海,色美透明,可内部给他感觉很奇怪。
不知是不是宝石内部结构带来的视觉错位,韦赛里斯隐隐觉得那深邃的蓝色宝石里,有某种涟漪在缓缓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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