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救我?”那人盯着李弘看了半天,突然问道。
“我破了张家堡,杀了张汝耕,顺手救的。本以为你凶多吉少,没想到老兄命硬,硬是熬了过来。所以既是我救你,也是你自己救了自己。”
李弘随口说道。
“张汝耕死了?!这老贼竟然死了!哈哈哈……老天终于开眼了啊……”
那人突然情绪激动起来,大笑一声后就没了动静。
岳远上前查看了一下后道:“主公,这人又昏死过去了。”
李弘愕然,摇摇头道:“看来真是跟张汝耕有血海深仇,都高兴的晕过去。算了,让他好好养着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他并不是一个好奇心太重的人,对于这个人的身世来历也没有太大的兴趣。
这世道,谁还没有点故事呢。
……
永州城,知府衙门。
后衙,永州知府颜祖庆坐在上首主位,同知段福松,通判张汝明分坐两侧,脸色都不好看。
在他们面前,跪着神情萎靡,浑身血迹斑斑的永州绿营守备杜峰。
数日之前,杜峰带着两百多绿营兵前往新宁县剿匪,三日前还曾经派人报捷说是大破贼兵上千名,重伤了贼首野狼寨邱彪。
可是仅仅过来三天,杜峰就一个人逃回了府城,而且还如此狼狈。
岂能不让人震惊疑惑。
“杜峰,到底怎么回事?三天前你不是已经破了野狼寨的贼人吗?为何现在这般狼狈?张家堡现在情形如何?”
知府还没有开口,通判张汝明就先迫不及待地厉声问道。
这次剿匪,是他张家一力促成的,也主要是为了他张家。
三日前在看到杜峰派人送回来的捷报以及张家下人带来的胞兄张汝耕书信后,张汝明大喜。
本以为野狼寨的匪患日后不复存在,没想到杜峰却独自一人逃回,岂能不让他担心张家的情况。
颜祖庆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张汝明,轻咳一声道:“杜峰,你将事情一一道来,不要有任何遗漏。若是你真的有罪,本官绝对袒护。若是情有可原,本官也会为你开脱一二。”
杜峰面对张汝明的责问,虽然事先已经在心中将李弘和他商量好的说辞演练了很多遍,但是看到张汝明多少有点心虚。
论起心黑脸皮厚,他跟这位文官们是没办法比的。
“多谢府台大人。事情是这样的。下官带人抵达新宁县之后,探知那舜皇山上野狼寨的贼匪将要下山劫掠张家堡,所以就和张汝耕张老爷商议后派兵设伏……”
在杜峰的叙述之中,自己带人伏击了野狼寨的贼匪之后,斩杀近千贼匪,重创了贼首邱彪,致使野狼寨元气大伤。
自己正要一鼓作气攻上野狼寨犁庭扫穴的时候,遇上天降大雪,只能暂缓攻山。
为了防止剩余的贼人逃走,他就在舜皇山下扎下营盘,堵住贼人逃跑的线路。
可就在两日前,他发现贼人下山要逃,就带兵去追,斩杀了贼人数百,其中就包括野狼寨的二当家山鸡。
“你是说你一战彻底剿灭了野狼寨的贼人?还斩杀了他们的二当家山鸡?可有证明?”
知府颜祖庆追问道。
杜峰急忙道:“回禀府台大人,下官带回了那贼人二当家的首级,还请大人派人查验。”
颜祖庆扭头看了站在自己身后的胡师爷一眼。
胡师爷道:“回大人,杜守备的确带回了一个首级。府衙以及新宁县衙都发过针对野狼寨贼首邱彪和山鸡的缉捕文书,也有此二贼的画像,府衙刑房的人辨认过之后,初步确认那首级就应该就是山鸡的。属下已经派人传唤见过山鸡的人前来府衙再次辨认,以便最终确认。”
颜祖庆自然不会亲自去查验一个狰狞可怖的人头,对于胡师爷办事的稳妥还是很放心的。
既然胡师爷说是,那应该就没有问题。
但是厅中的众人脸上的神色依然轻松不起来。
大家都知道必然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变故,才会导致杜峰一个人逃回。
一直没有开口的永州同知段福松开口道:“杜峰,你继续说下去,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杜峰继续道:“是。下官击败野狼寨的贼人残部之后,正在派人搜索漏网之鱼,突然接到了张家堡的求援,说是来了一队身份不明的贼兵正在攻打张家堡,张汝耕张老爷让下官速速带兵驰援。”
听到这话,通判张汝明一下子不淡定了,也顾不上会不会引来知府不满了,霍然起身快步来到杜峰面前厉声问道:“快说!张家堡如何了,我大哥如何了?”
杜峰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同知段福松道:“张通判,稍安勿躁。本官知道你心中担忧,但是在府台面前大人面前还是要稳重一些,免得失了体面。”
同知和通判作为知府的两个副手,平日里明争暗斗自然是少不了的,所以素有矛盾。
此刻段福松趁机给他在知府面前上眼药,故意讽刺他不给知府面子。
官场上最讲究上下尊卑了。
虽然他如此失态,情有可原。但如果遇上一个心胸不那么宽广的人,肯定会将此事给他记在小本本上的。
张汝明急忙回身请罪:“府台大人恕罪,下官一时担忧家人,才会心急失态,请大人原宥。”
颜祖庆摆摆手道:“担心家人,人之常情,何罪之有。杜峰,你继续说。”
张汝明谢过,重新落座,眼睛死死地盯着杜峰。
“是。下官一听丝毫不敢怠慢,立刻带人赶往张家堡。大雪之后道路难行,一路上不少士兵都失足掉落山崖,下官差点也失足坠崖。可是下官心急如焚,丝毫不敢停下,继续带人赶往张家堡。”
“等到下官带兵赶到张家堡之外时,就看见有上千贼兵正在攻打张家堡,张家堡岌岌可危,随时都可能被贼兵攻破。下官不敢犹豫,立刻带人冲了上去想要阻挡贼兵攻势。”
“可是那些贼兵甚是悍勇,看见我大清官兵到来,不仅不逃,反而分出一支人马前来阻挡下官。”
“下官虽然兵少,但是深知绝对不能让这群贼兵破了张家堡,所以带着手下与贼兵力战。只是双方一交手,下官就发现了情况不对。这群贼兵绝非一般的山贼草寇,而是一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精兵。饶是如此,下官还是尽力与贼兵厮杀鏖战,奈何贼兵悍勇,又人多势众,下官的手下全部损伤殆尽,甚至下官身上也中了一箭。”
“下官听到贼兵之中有人大喊要擒杀下官,免得下官泄露了他们的踪迹。下官心知这群贼兵身份绝对不简单,极有可能是吴三桂那个贼子的余部。所以下定决心一定要将此事报告给府台大人,好让大人早作防备,所以才会千辛万苦地逃回了报信。府台大人,下官绝非贪生怕死啊,一片苦心还请大人明鉴呢!”
杜峰说完砰砰砰地在连续用脑袋叩击地板,知府身后的胡师爷看的脑袋一颤一颤的,都在担心这位杜守备将地板磕坏了。
杜峰的话让知府颜祖庆的神情再也无法淡定了,霍然起身急声问道:“吴三桂的余部?你可看清楚了?”
同知段福松和通判张汝明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要知道三藩之乱才被平定了不到两年时间。
吴三桂昔年在湖南衡州称帝,国号为“周”。
所以,湖南也算得上吴三桂的大本营之一。
在吴三桂死了,叛军被平定之后,虽然大部分的叛军不是被杀,就是被俘虏或者招安,但是依然有不少的叛军残部逃入了山中。
湖南水多山更多,到处都是连绵的大山。清兵要想追剿这些叛军残部难度非常大。
但是这些叛军要生存,肯定就要出山劫掠。
这两年湖南各地经常会发生叛军余部出山劫掠的事情,湖南各地官府一听到叛军的消息都很头大。
这些逃入山中的叛军往往都是吴三桂手下的死硬派,不愿意归降清廷。而且经历过战斗淬炼,战斗力绝非一般的山贼草寇能够相比的。
所以对于这些叛军余部清廷也很头疼,各地官府只能祈祷这些人不要跑到自己的辖区搞事情。
唯一让各地官府松口气的是,这些叛军数量往往不会太多,多的两三百人,少的数十人乃至十几人。
这点人数劫掠乡村还可以,但是却对城池构不成什么威胁。
对于大清的地方官来说,只要城池不失陷,城池之外的乡村地区被叛军劫掠也能接受。
毕竟老爷们都是在城中住的的,叛军再厉害也威胁不到他们。
但是现在杜峰口中说出的情况却让他们感受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如果几十人,数百人的叛军算不上什么的话,那么上千名的叛军那就有可能会出大问题了。
因为上千人的叛军已经拥有了可以攻破一座城池的实力了。
清廷的军队防卫重点都在一些大城上面,比如省城和府城。
这些地方往往有重兵驻守,叛军轻易不会来攻。
但是下面的县城却没有多少兵力防护,往往只有一两百的县兵以及民壮衙役等。
叛军如果攻打这些县城的话,那么得手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
虽然说县城失守的话,知县是第一责任人。
但是作为顶头上司的知府等府衙官员也绝对脱不了干系。
杜峰提供的这个重磅消息让永州知府颜祖庆立刻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叛军这件事上,在地上来回踱步,神色变幻,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同知段福松在最初的慌乱后又恢复了老神在在的样子,继续一言不发。
而通判张汝明却是脸色煞白,瘫坐在了椅子上。
他知道如果真的是叛军攻打张家堡的话,那么张家堡此时肯定已经完了。
依然跪在地上的杜峰看到三位府衙大佬的样子,心中长长松了一口气。
暗道那人果然厉害,用他的计策真的就蒙混过去了。
以他的官场经验,就算是这次暂时会被罢官,但是最起码性命是保住了。
这时候他也重新感受到了自己屁股上的伤口痛,刚才太紧张已经忘了疼了。
为了这场戏演的真一点,他甚至还将自己屁股上的箭伤重新给弄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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