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寿宫前面,范思容等十人就这么被安排站在了最前面,更加成为一些人心中暗暗认为的“眼中钉”。
但却又不能得罪,因为……其他人似乎只是陪选的?
经筵之后,朱常洛步行回乾清宫。
身体是自己的,朱常洛每日里坚持晨昏定省倒也有提高一下身体素质的考虑。
紫禁城不算小,每天到处走动一下,步数就不少了。
“那些秀女都入了宫?”
皇帝忽然开口问,田义的嘴角露出笑容:“是安排的今日,陛下想见一见?”
“想自然还是想的。”朱常洛一语双关,而且也颇为坦荡,“不过却不必见了,让她们把规矩学进心里更为要紧。倒是既然已经定下了大名单,把她们出身和家里情况要呈一份到朕面前来。”
万历十年八月十一出生的朱常洛实岁已满十八,从去年开始监国之后,实则已是禁宫之主。
无人能拘束他,但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啊。
朱常洛虽没急色到先对宫女下手,但如今秀女入宫,心中还是不无好奇期待的。
然而先考虑的还是能不能有额外好处。
虽然只封一后二妃,但并非不能再给些其他位份,给个期待。
妃之下,还有嫔,这次并不必册封;而嫔之下,还有昭仪、婕妤、美人、才人、选侍、淑女等各种位份。
怎么说呢?跟文臣们的升职也挺像,只不过她们就是很单纯的一条路线往上走,也全凭皇帝恩宠。
只要不牵涉到大位传承稳定,就不会因此招致大臣反对。
说实在的,对朱常洛来说这反倒是更加陌生的“课题”:接下来反倒要接触真实宫斗剧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对此朱常洛有清醒的认识。
既然总会有斗争,那么还是掺杂一些利益进去吧,这样朱常洛会更加熟悉怎么应对。
回到了乾清宫,入宫秀女们的名册和相关介绍果然已经准备在那里了:这可是在朱常洛身边多年陪伴的王安这段时间主要负责的事,办好这个差使就是他最大的功劳,焉会不用心?
但朱常洛也没有立即看,而是先看了看刘若愚那边呈上来的最近一批奏疏纪要。
排在第一的就是礼部题本。
朱常洛看着笑了笑:“礼部题请进太妃为太后,另为太皇太后、太上皇帝、太后加尊号,批朱令部议吧。”
拖到泰昌元年才办这件事,一是多少给王太后一点面子,二来也需要合适的理由。
如今改元泰昌,今年便有大婚,这个时候提出这件事就比较合适了。
在皇帝暂时罢朝的这种背景下,也有哄皇帝开心的用意。
流程不会很快,还有相应的仪礼,朱常洛很快就看到后面,眼神微凝。
内阁联名的题本,呈奏了金花银增为一百二十万两。
“把这题本拿来。”
刘若愚看了看皇帝所指的条目,利索地拿来了相应的内阁题本。
朱常洛认真地看了起来。
给出的理由是:若京营冒滥、占役问题解决,京营兵卒粮饷可以减少一些;皇帝废止了买办费,更承诺内帑借支专门款项满足京营兵备营建操练所需;开源之策若能见功,今天岁入预计也有增加;今年既有大婚,更添三家国戚,皇帝难免赏赐;京营整训,旧勋臣或有不安,皇帝也需安抚。
综上所述,阁臣不忍皇帝拮据,特奏请金花银增加二十万两以表孝心。
揣摩片刻之后,朱常洛懂得了他们的用意。
京营整训之事不会拦着,但务必要让冒滥、占役问题大大改善,让朝廷节省一些京营兵卒粮饷。
京营除粮饷外的其他开支,朝廷无法额外承担。毕竟练兵无止境,难道皇帝要给所有人都配上最好的装备,都要国库承担?兵卒粮饷,固定部分叫月粮或月银;而执行任务时,还另有行粮或行银。操练频率如果很高,兵卒也是不干的,毕竟很辛苦,总要有些额外支出。
内阁也表态了会推行好如今定下的开源之策,让岁入有所增加;也体贴皇帝随后花用不少。
但最主要的交换,朱常洛意识到了是用增加金花银安抚重要地区对于没有蠲免的不满。
他想了想就拿起朱笔,在上面批道:【由单如何分配?如何防地方加征田赋?所涉兑运如何安排?】
朱常洛知道这会传递出他不反对这个提议的信号,但为什么不要?
写罢他就对成敬说道:“告诉王之桢,安排一个总旗的人,需是善于掩人耳目、忠心谨慎的,今年要到江南各地用命,每处二至三人。”
“奴婢领旨。”
成敬有些好奇,但是没有问。
朱常洛则知道有些君臣不需言明的东西:三个内阁大学士都看出来了皇帝有心对官绅动动刀,所以这二十万两新增的金花银也是饵。
二十万两金花银,在地方上就等于至少八十万石粮。
总会有地方依旧忍不住贪心,加征的事是防不住的,无非换些别的名目。
老狐狸们不可小觑啊。
他们曾听闻皇帝议论金花银之妙,因此这就成了君臣之间的默契。
这一回,江南会有哪些人虽被三个内阁大学士卖了,却只会先感念他们的“功德”?
皇帝朱批到了内阁,这是明处上的内容,意味着原则上可以了。
申时行和王锡爵大感振奋。
“去吏部、户部、都察院……还有刑部。请一下诸位尚书和总宪,就到户部官厅商议吧。”申时行告诉着中书舍人,“就说奉陛下手谕,有今年金花银由单派发方略要议。”
沈家,沈一贯的“康复”进入了第二天,但只能康复一点点。
他拿出了一个信封给管家:“你安排人去一下大司寇家,嘱咐萧家管事尽快送到大司寇手上,便只说是老家急信。”
看管家谨慎离开,沈一贯静静地站在房中。
申、王二人,确实是老姜啊,又辣又狠。
这件事,道义上他们也无愧士林、江南官绅。
吃相太难看的就是蠢罪,忘了此前风波,只以为朝堂上公卿们扳回一城。
届时若被问罪,皇帝不牵连更多,那就与他们无关;皇帝要牵连更多,阁老们还能居中调和、施恩于人。
这等大事上,皇帝总会如当日所说一样装糊涂吧?
沈一贯虽然料到皇帝大概会允了此事,但没料到申时行和王锡爵这么快就着急商议。
他给出的东西没能第一时间送到萧大亨手上,但萧大亨也不是蠢人。
户部官厅里,陈蕖看完那题本之后默不作声。
说穿了,便是原先的二十万两买办费仍旧存在,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我们三人之意,地方优先将积欠折为金花银。”申时行又首先暗示了一句。
在座没有傻子,大家都想起了皇帝那天精通财计的情形。
李戴这两天承担的压力同样不小,现在他也从这件事里看出了可以操作的文章:“由单分派,也要考虑到此次考功后补任擢迁之后各府州县主官是不是熟悉金花银折运。过去由单只是派到各省,这一批新增由单,既是头一次,可由户部直接分到府州县。”
萧大亨看了他一眼,知道大家是要一起商议哪些人可以在被坑的大范围里了。
不,也许又包含被提携的。
谁说不能来个计中计呢?
新派的二十万两金花银由单里,有些地方概无害民,那必定是得了朝中贵人提醒。
有些过去就劣迹斑斑的地方助长其私欲,那才是一坑一个准。
皇帝既然深知金花银之妙,既然能允了这奏请,岂会不派人暗查施行详情?
他说了一句:“是不是该请礼部、兵部、工部和大理寺、通政使司也一起来商议?”
申时行、王锡爵只喊了他们,但萧大亨却要为沈一贯、为他自己喊一喊其他人。
这等大事,自然要人人有份。
要不然,万一后面牵连到他们的门生旧交,岂非显得众人算计他们?
王锡爵看了看他,点了点头道:“也好。”
申时行长叹一口气:“陛下忧心地方加征,但盼地方都深明陛下体恤百姓之心啊。”
他想着那些来自江南的信件,心里琢磨着这总算是个说法吧?
还是个一劳永逸、年年成为定制的说法。
若有不知足的,他也算仁至义尽了。
在这期间,萧家的人又从刑部赶到了户部,萧大亨在僻静处看了看“老家急信”。
他脸上平静无波:沈一贯有名单,他萧大亨也有属于自己的名单!
不能当场面议,就是沈一贯该付出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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