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历丰富的王张二人只此一礼便试出她们应对突发状况的反应。
但这还不够。
只见张志征又朝后面招了招手:“我们还备了些薄礼,略表心意。明日,宫里王公公会过来领你们去待选。入宫之前,我们毕竟还是长辈,有一些话要嘱咐你们。”
听了王珣的话,自山西一路被送来的“十美”或者娇羞,或者激动,或者忐忑。
那范家女子看着被送到前面的珍贵胭脂等各种礼物,还有诸多金叶子、小银鱼,更感觉到这次入宫的“使命”非凡。
敢于对她们直接说出“定有一人为妃”这种话,那当然真的是皇帝旨意。
来之前,她们其实就已经被千叮咛万嘱咐过。
但王张两家的家主仍要叮嘱,可见入宫之后也并不见得会诸事顺遂。
皇帝……为何会对晋地大商之家有这等殊恩呢?
王珣凝重地开口说道:“陛下有用我们各家之心,你们入宫却不可骄纵。宫规森严,一心服侍陛下便是,万不可有媚惑之举,更不能有干政之心!”
分寸他是懂的,皇帝只是用这种方式安他们的心,但绝不会容忍他们内外勾结。
那是一个极有主见并且性格强硬的皇帝,所以他要先把话说明白。
当然了,献入宫待选的本身就姿容绝佳,皇帝如果心喜而宠爱,那就更好了。
“应当也不会将你们黜落再放归。故而留在宫中之后,若只一人为妃,其他人若没有昭仪婕妤才人贵人这等名分,就算要先做宫女,也万不可因此嫉妒。谁为妃,也不能明着照应其他人。”
王珣特地看了一眼那范家女子,而后才对其他人说道:“陛下此次只点选一后二妃,将来却自然要子嗣繁茂……”
王珣早已将诸多问题想周全,在这里认真叮嘱完她们,才让下人领她们过去梳洗歇息。
一路从山西过来,眼下自然不是她们最好的状态。
到后院里,不比一路上的旅舍客栈,总算是安顿了下来。
而明天又将去到新的环境,一群少女哪能静下心呆着?
不一会又到跑到了那范家女子房中,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刚才那些上好胭脂水粉和首饰、金银……
“思容姐姐,若是你被陛下册封为妃,干脆就让我们九个都呆在你宫里吧?”
仿佛她们也认定了这范思容最为出色一样。
“谁知道陛下喜好呢?况且,你们都忘了王世伯叮嘱吗?宫规森严,这些事哪容得我们想……”
她的年龄比其他九个要大上两三岁,在老家其实已过十八,是很晚还没谈婚论嫁的了。
那是因为她父亲眼光高,轻易不肯许配人家。
她父亲是范家族中一个秀才,只是多年还不能中举人。
昔年颇有才名,范家极为器重,这才帮她父亲迎娶了一家远近闻名的千金绝色。
如今却只能在族中族学里为先生了,对要送她过来的事情,父亲原本是不愿的。
禁宫凶险,读过书的人看过不知多少历朝历代故事,本就怜爱女儿,又怎么会甘愿让女儿去涉险?
但范思容觉得,如果就此能还了族中恩情,将来入宫之后能得恩宠,兴许还是能为亲生父亲请些恩典。
她能学得知书达礼聪颖非凡,还是颇为崇仰父亲才学的。
现在她看着这些天真的妹妹呢,心情颇为复杂。
如今是相处如同亲姐妹一般,但王珣说得很清楚了:这次十人之中只点选一妃,其他人还可能会是宫女。
不能明着照应其他人,还不是怕皇帝担心她们抱成一团,有干政风险?
到时候尊卑有别,有人养尊处优,有的却形同奴婢……她们有些人可是打小千金小姐这么过来的啊。
就这么呆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王安就过来将她们都带走。
大明选秀女早有十分完善的流程,她们还是要先到集中的地方先筛选的。
若按照过去的“盛况”,那是五千秀女入京。
在宫外通过数道筛选之后,只有三百人会真正入宫接受更长时间的宫规、礼仪培训,然后才选择区区三人,让皇帝点选一个为后,另两人册封为妃。
至于嘉靖朝和万历朝都有过的封“九嫔”,那不是皇帝大婚时的常规选秀女。
王安忙这件事已经忙了很久。
先是直接通过锦衣卫、五军都督府的序列去遴选了一批。而后才是与顺天府对接,自民间也遴选了一批。
如今宫外专门进行初步筛选地方,其实已经只剩下了不到五百人,只待再挑出三百于正月十五之后送入宫中。
这十个从山西来的少女自然算是“加塞”。
“范姐姐,怎么办?”
感受着已经在这里呆了很久的少女们异样的目光,这“山西十美”仍旧不由得抱团。
范思容抿唇摇了摇头:“听吩咐便是,不争执,不闲谈。”
“山西十美”不出意外地在随后一轮筛选中过关,也让她们被更多人注意、隐隐忌惮。
而时间也来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
该来的总会来,泰昌元年第一场议事的朝会,人人心情严肃。
沈一贯那家伙果然请病假了!
这带来了巨大的隐忧,也引起了更多的不满。
萧大亨站在那里面沉如水。
风雨欲来,浙党党魁不愿站在风口浪尖,那么接下来其他人难道不会把过去主政之人推出来背一些罪责?
沈一贯糊涂!
侯朝时候,隐隐听得有人在议论。
“还是要补阁臣吧?申、王二公年纪也大了……”
“那又有谁人可入阁?”
萧大亨默默咬牙。
非翰林出身不得入阁,难道又点朱国祚,或是其他封疆大吏、致仕老臣?
沈一贯以这种方式开始传达坚定的去意,大家又想起了赵志皋病瘫的那些岁月。
申时行和王锡爵站在孔尚贤身后,一个心中忧虑,一个心中不满。
孔尚贤则琢磨着前天才刚从临清送来的信。
只要留居京城,那么每次朝会,孔尚贤想来就能来,而且能站在文臣最前面。
他能一直站在这里,哪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天下士绅都会多一份感激。
毕竟皇帝看见他,心里就会多一分慎重。
三通鼓响,众臣入朝。
马林也站在了武臣班列里,心中颇有怨气地走入右顺门。
武臣班列之中还有一个人,戚继光的儿子,新的镇夷侯戚祚国。
因为登州离的比较近,他最先一个赶到京城谢恩。
入目处是又已经开工的皇极门,虽然现在时辰还早,工匠们还没来。
乾清门下面,朱常洛坐到了御座之上,朝会开始。
谢恩得以排在最前面,戚祚国感激涕零。
马林一样要谢恩——上一次正旦大朝会,没有这个流程。而他虽然是被降职,却依旧算是皇帝恩典,毕竟没有革职为民。
朱常洛也没有对他们多说什么,无非公式化的勉励一二。
到了要正式开始奏事之前,朱常洛却先开了口。
“首辅因劳成疾,朕着实挂怀。陈矩,你召太医一二,先代朕去视疾。盼能早日痊愈,回阁理事。”
一众文臣心中震动。
遣内臣视疾,和“代朕视疾”可是两码事。
皇帝亲自视疾的话,一方面是当真极有尊荣,另一方面也意味着真的要去了。
现在皇帝突然来这么一出,申时行还没想好要不要劝一劝,陈矩已经领了旨意迈步离开了。
“开始奏事吧。”
文武两班里却没有咳声,大家都还在猜测着皇帝是什么用意。
这到底是重视沈一贯,还是暗示他你要不就快点走?
“有本早奏!”鸿胪寺官眼见冷场,顿时开口提醒。
“咳……”吏部尚书李戴眼见申时行、王锡爵都没开口,先站了出来,“臣李戴,忝任吏部尚书已三年。今益觉神朽体衰,难以久任。盼陛下怜臣老弱,早拟廷推,准臣办好考功及新科进士授职后便得还居故里。”
大家果然心里一咯噔,忍不住瞧向了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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