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泽担心地回过身,只见王景安端着茶杯欲摔未摔,终究颤巍巍地稳住手,端到唇前饮下:“你都听到了?”
他的身上少了往日的威严霸道,鬓发有些发白,多出一股迟暮感。
“师父,师姐她……”
陈泽硬着头皮问道。
“哎,她从小要强,做什么都不服输。练武她要比同龄人强,别人每天练两个时辰,她就练三个时辰。”
王景安苦笑,“读书她也要比别人强,别人读三字经,她已经要读千字文。呵呵,女儿大了都会叛逆吧?”
他的脸上露出老父亲的辛酸。
陈泽考虑到性别对等,回道:“师父,这男儿大了也会叛逆。”
王景安语气一滞,笑道:“你这小子,哪来这么多浑话。凌雪她一年回不来几次家,也不愿与我说话。”
“这趟行镖,为师十天半月回不来。你替我追出去嘱咐两件事。”
说完,他附耳叮嘱了一番。
陈泽牢牢记住。
“师父放心,我去说说看。”
他拱手告辞,可走出两步又忍不住转身道,“您老人家也保重。”
王景安摆摆手。
吱呀——
陈泽轻轻推开窗,也翻身越出。
镖堂里安静下来。
王景安将茶饮尽,把空杯放在桌上,吹灭灯盏,走出门,直奔扶云居而去。黑夜里,月光洒在他身上。
“三色堇……”
他停在花圃旁,“你小时候说你最爱三色堇,于是爹种了二十一年的三色堇,可你后来再没看过它一眼。”
“凌雪啊凌雪,这花圃下埋的酒,也不知道何年才能取出……”
他靠到一旁的枇杷树下,蜷缩着休息良久,才进屋提笔写信。
……
镖局后面有一座小山,虽然不高,但是抬头可见明月,皎皎风华。
陈泽一路寻到此处,他也不知道王凌雪往哪跑了。但是零碎的记忆里似乎有她喜欢在后山练武的记录。
“师姐,你果然在这里!”
陈泽才走到崖下,就听见数丈高的顶上响起二师兄孙鹏的声音。
“孙师弟,我要练刀。若是无事,就请回吧。”王凌雪冷淡回道。
“怎么会无事呢!师姐,你难得回来。瞧我给你带了什么?铛铛铛铛,烟花!而且是你最喜欢的款式!”
孙鹏急忙炫宝道。
“孙师弟,这镇子里刚死了人,你觉得现在放烟花合适么?”
王凌雪不喜道。
“这……”
孙鹏顿时有些局促,旋即搓手笑道,“那我先放着,等这趟出镖回来,我再陪你放。正好庆祝一番。”
“师弟!”
王凌雪的声音压重了些,“拿回去吧,烟花都是小孩子玩的东西,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了。以后也别买了。”
孙鹏应道:“好好,不买。”
然后,陈泽听到一声叮当脆响,只听他又说道:“师姐,我今天还到市集买了一对手镯,伱看看这成色。”
“都是稷城流出来的上品货。”
“你不是惦记以前那镯子被师父摔碎了吗?以后你就戴这个。”
陈泽听得咋舌。
这孙鹏还真是百折不挠。
“孙师弟,好意我心领了。只是那镯子是我娘遗物,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替代。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王凌雪的语气变得黯然。
“师姐,逝者已逝,你节哀顺……”
孙鹏还想再安慰,却听“噌”地出鞘声,“再不走我杀了你。”
“啊我走我走!师姐你别冲动!”
孙鹏慌不择路地离开。
陈泽连忙躲到一旁阴影里,眼见他下了小山崖,面露不甘但无奈地离去,侧耳还能听到他在小声嘀咕。
“师姐对我动刀了……”
“嘿,她对我动刀了!这说明她还是在乎我的,只是心情不佳。”
“还有烟花镯子摆在山上,她赶我走的时候也没说让我带,嘻嘻,她接受了,她是喜欢的,只是不便说。”
“……”
陈泽以手扶额,这就是镖局里人人拥护能继承总镖头的孙二爷?
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啊!
“听了这么久,是不是也该上来了?”
崖上突然响起冷哼。
陈泽一愣,竟然被她发现了。
他沿着不高的崖壁,用出登风望月步,蹭蹭两下跃到山崖上。
“见过大师姐。”
他抱拳行礼道。长幼有序,他虽然年龄大,但镖局里是按入门先后排辈,所以他是师弟,王凌雪是师姐。
“是他让你来的?”
王凌雪的声音很冷淡。
陈泽望去,只见她独立在崖畔,抬头仰望明月,并没有看他。她的身材在月光下显得纤细,发髻随风飘舞。
“广寒仙子,不过如此。”
陈泽暗赞一声,不置可否道:“我出来巡夜,顺便路过这里。”
“呵,那你对孙师弟怎么看?”
王凌雪的语气里满是嫌恶。不管他是赵德发,还是王景安派来的说客,都令她极为反感,尽是一丘之貉。
“师姐,我曾听闻一个故事。”
陈泽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委婉说道,“说以前京城有個贵公子,偶遇一位女侠,神思遐迩,不可自拔。”
“回去后,他日思夜想,形神消瘦。一日,他终于醒悟过来。”
“他觉得自己大抵是病了,横竖都睡不着,于是坐起来喝了碗酒,悲伤没来由。可院子外的狗叫得厉害,他竟也跟着叫了起来。你说神不神奇?”
这种狗,就叫做“舔狗”。
“噗嗤。”
王凌雪忍不住笑出声,“有趣,你故事里的狗竟然也懂相思?”
“狗应该是不懂的。”
陈泽摇头道,“它只是会叫唤罢了。它以为叫唤就能换来深情,可它不知道,这叫唤只会惊吓住别人。”
王凌雪沉默,须臾道:“赵德发,你竟敢说你二师兄是狗?”
“我没说,是师姐说的。”
陈泽拱手道。
“油嘴滑舌!”
王凌雪更加不喜,又禁不住问道,“后来呢?他见着那女侠了?”
陈泽暗自撇嘴,喜欢听故事,不也是小孩子的爱好吗,口是心非。他嘴上不露分毫:“没见着,他回屋了。”
“回屋做什么?”
“回屋他看了看床上陪侍的女子,一个不是她,另一个也不是她。他觉得自己病得更厉害,不久果然病逝。”
陈泽强行写死男主,全剧终。
“?”
王凌雪傻眼了,她气得胸口直颤,哼道:“无耻!你们男人都是一个样!床上睡着两个,外面还想一个!”
陈泽不气不恼,不卑不亢说道:“世上女子千万,知我心者又有几人?所遇万千,不过是为寻一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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