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仙镇南,石鲤桥。
一座青瓦白墙的院落静立在河畔。
墙上爬有不少花藤,迎风开着数朵洁白小花,花蕊稚嫩且坚挺。
“唔……”
李月娥自睡梦里醒来。
她看一眼空置的床侧,知道赵德发昨夜又没归家,不由轻声一叹。
床中央。
一个五岁男孩正在熟睡。
“轩儿还没醒。”
李月娥的目光里透出柔情。她小心翼翼替赵轩盖好被子,随即蹑手下床穿鞋、束发,披一件素白碎花裙。
她想得很简单,早点去将粥熬上,这样等轩儿醒了就能喝到热粥。
但是等她出了门,却突然听到不远处的灶房里响起咚铛动静。她心里一紧:“糟了,莫非是家里进贼?”
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随即就想到自己的身后是轩儿,她不能退。
这个时候要么回屋假装熟睡,期望贼偷完了东西能自行离开;要么就是找件趁手的兵器,与对方拼个死活。
“可恨,这种时候你不在!”
李月娥的心里充满悲伤、怨恨,她咬紧牙,从门后摸出赵德发搁置在家的佩刀,双手紧握着摸向灶房。
无论如何,她都得护住这个家。
然而就在这时,那灶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一位披黑袍的年轻人。他看见李月娥,明显愣了下。
“咦,你醒啦?”
陈泽赶紧挤出笑容,窘迫地举一举手里的餐盘,解释道,“抱歉,打搅你们了。我……我昨夜路过这里,饿得实在受不住,就偷吃了两个馒头。”
“靠着墙角睡醒后觉得心里愧疚,所以想着给你们炒点菜作补偿。没想到你醒这么早,我本想炒完就走的。”
他说着早就编好的理由,此时为了完成赵德发的遗愿,不得不欺骗对方。说完,他故作慌张地指向右侧地面,献宝道,“对了,我还做了叫花鸡!”
李月娥举起刀,面露孤疑。
她上下打量对方。
这個年轻人看着不大,应该只有二十岁左右,面容俊俏,脸色苍白,嘴唇紫得发黑,像是生了什么大病。
他不像是乞丐,也不像是贼,难道他说的是真的?仅仅是路过?
“你让开!”
她用刀逼退陈泽两步,踏进灶房,只见锅里升腾热气,在煮着粥,一旁的餐碗里盛着菜,被其他碗罩住热气。
灶台边角还压着两枚碎银。
“哦,这是我买馒头的钱!”陈泽顺着她的目光,出言解释道。
李月娥不由再愣了一下。
对方偷吃馒头,竟然还留下银子?要知道一两银子可够买许多馒头的。对方给的太多了,却还留下做饭……
一时间,李月娥不知道自己是赔了还是赚了。她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你真的是路过?夜里没饭吃?”
她觉得对方面生。
陈泽虽然也住在播仙镇上,还开了家葬尸馆,但是李月娥并不是本地人,又不常抛头露面,因此互不相识。
她在打量陈泽的时候,陈泽也在打量她。李月娥没有五娘那么娇俏。
她皮肤白嫩,未梳整的秀发简单盘在脑后,一双美眸透着忐忑,但紧握刀柄的双手又反映出内心的坚韧。
一如墙头那洁白稚嫩的花。
“身家清正,性格单纯。”
他在心里给出评价。这与他记忆里的印象一致。然后,他点了点头,歉意道:“不错,不请自来,不告而取,还请你见谅。若是不够,我这还有……”
陈泽咳嗽着掏出二两银子。
“不、不用!”
李月娥顿时不好意思了。她急忙摆摆手,顺便将刀放了下来,眼见陈泽真挚病弱的模样,一时间心生善意。
“馒头不用赔,就当送你了。”
她将裙衬拽紧了些,柔声道,“你收起银子赶紧走吧,我就当没见过你,也不会去报官。至于这鸡……”
她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了。鸡这种东西可是活宝贝,他从哪抓来的?
“啊这鸡……是我从路上顺的!”
陈泽急忙解释道,他挠一挠头,“天黑得紧,也记不清是哪家了。”
李月娥不由蹙眉,说道:“那总归是镇子里的,伱还是得一家家找回去。捉了人家的鸡,就一定要赔偿。”
赵德发虽然人不靠谱,但是练过武,又是镇子里最大的福威镖局的镖师,因此收入不菲,她丢只鸡没什么。
但对穷苦人家而言,就是大损失。
所以,她才多说两句。
“罢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我听你的,一会儿就去寻。”陈泽点头道,他着实不愿意欺骗单纯的李月娥,但是别无选择。他扬一扬手里的餐盘。
“饿了吧?要么先吃东西,尝一尝我的手艺。等端完菜我就走。”
说着,他与李月娥擦身而过,将手里的菜端到一旁厢房,又回灶房将剩下的端过去,“趁热吃,别凉了。”
李月娥一开始还想拒绝,但是随即就心里一酸。这么多年,可有别人如此对过她?赵德发甚至没进过灶房。
“我走了。”
那黑衣青年将手在袍子上擦一擦,退后两步说道。然后,他也没取灶台上的银子,扭头就径自往院门走。
“哦对了,天气寒凉,你记得取叫花鸡。”他的声音自风里传来,但是他一用力,嗓子和肺又禁不住咳起来。
李月娥心头一颤,他真的是路过?他真是夜里饿急了,才闯进院子里?她对陈泽最后的怀疑也烟消云散。
“喂!鸡和银子你还没拿走!你……留下吃个饭吧!”她喊住对方。
陈泽脚步一顿。
李月娥追上来,劝道:“早晨天寒,你好像生着病,等喝碗热粥,吃完早饭,你先去医馆看看病吧。鸡的事算我买了,待会儿我挨门逐户寻去还钱。”
“这多不好意思?”
陈泽赧然。
“嘘,你轻点,别吵醒娃。”李月娥领着他往厢房走,轻声道,“对了,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是镇里人吗?”
“我姓陈,叫陈北年。是镇里人,不过我住镇北,所以你没见过。”
他胡乱诌一个名字。
李月娥却咀嚼两句:“陈北年?你家里没人了么,怎么会饿得一个人在外面。我姓李,你可以叫我李月娥。”
两人坐到厢房里,桌上香喷喷的菜味传入鼻翼,李月娥尝上一口,顿时皱了皱眉头。陈泽瞬间尴尬得抠脚。
他前世都是叫外卖,这一世也是自己对付着过,厨艺确实不咋样。
“唔,还不错。”
谁知李月娥点头赞道,她皱眉强笑的模样显得有点可爱。陈泽更加愧疚,他也夹起菜,就着米粥吃起来。
李月娥太过单纯,这赵德发死后,家里就没了男人;有钱,又守寡带娃,恐怕会被许多人惦记,难得善终。
“我若不死,当偿还这一饭因缘。”
他在心里暗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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