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恒瞧了瞧座中的客人,徐徐道来:
“三小姐,你父亲最介怀的,大概就是他对家庭的不负责任,以至于你们的生活那样清贫。小才在松陵沈家打听过,你大姐夫是米行东家,二姐夫是布庄小开,月亭哥广有地产,他们的共同点,都是江南富民,在你眼中,他们庸俗寡味,充满铜臭,根本配不上你们才华横溢的三姊妹,对吗?你可知道,这都是你父亲为了不让你们姐妹卷入波谲诡异的朝堂与江湖风波,而刻意为之,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叶芳雪眼中的父亲叶天蓼是个模糊的,冷峻的背影,听王恒这么说,不禁有些惘然。
“这才不过是十几年前的旧事,只因朝堂经略边庭的方针不停地动摇,渐渐已经不再有人提起。”王恒微微合上双眸,似乎在体味着遐想中的金戈铁马、气吞万里。
“当今镇远大将军孙大将军,当时节制辽东,人称孙大帅,那年深秋,已经露出天寒地冻的景象,女直绕过孙大帅布防的锦州,宁远一带,假道蒙古,以土达为向导,从龙井关、大安口突破关隘,占了河北数城,孙大帅闻讯带着九千轻骑抄捷径到了与女直对峙的靖虏屯堡,却并没有出击女直大军,女直一路向西,很快兵临帝京城下。朝廷多次催促出战,孙大帅依旧按兵不动,不知是兵力有所不如女直,还是另有谋算,不得而知。
于是朝野哗然,都人怨谤,谣言纷纷,皆谓孙大帅纵敌拥兵,引敌胁和,将为城下之盟,圣上在宫中亦疑之。
又有人提起,孙大帅作为靖虏卫参将因畏战导致靖虏屯堡失陷于土达的旧事,当时孙大帅曾下狱被军法处置,今日在靖虏屯堡按兵不动,想是要反了。
大司马老谋深算,怕激得孙大帅露了反迹,也想了解孙大帅的真实意图,便欲派个人去孙营侦查。
此时,有一位年轻官员为避免生灵涂炭,挺身而出,素衣白马,拿着大司马的金批令箭,只身入靖虏屯堡,他剑术高妙,与孙大帅比剑一夜,不分伯仲,与之义结兄弟,又对孙大帅晓以大义,说服他以黎民百姓的安危为重,用性命相保朝廷绝无疑他之意,请孙大帅赶紧出兵,将女直大军驱逐出境。
孙大帅连夜奇袭,女直本无夺地之心,一路西进只以掳掠为要,大军遇袭无心恋战,遂节节败退,不久退回了白山黑水之间。
义弟回京禀告了大司马,圣上遂召见孙大帅,孙大帅与义弟携手进帝京宫城觐见,圣上亲赐貂裘玉带,封为镇远大将军,留他在帝京述职。”
小才听得连连点头,颇有神往。
费悦儿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瞄了一眼上座的客人,问道:“这位年轻侠士,他是,难道他就是......”
王恒转过身,盯着叶芳雪,一字一顿,道:“这位忠肝义胆的年轻官员,就是被你轻视,误解的父亲。”
叶芳雪脸色惨白,咬住嘴唇一言不发。
小才接着道:“说到这里,大家肯定有疑问,这样忠义两全的故事,为甚么没有流传出来,传为美谈呢?因为故事还没有讲完。”
王恒吁了声气,道:“圣上将孙大帅封为镇远大将军,亲赐宅邸,留他在帝京小住,今日赐宴,明日赏字,孙大将军终于安心住了下来。太平日子才过了几日,御史台的人被人指使开始攻击孙大将军,养寇自重,引敌胁和,杀良冒功,最后,直指他反迹昭然。
孙大将军被迫自辨,他一个武人,哪里辨得过言官,只辨得越描越黑。
眼看着,先是被软禁,接着又要下到大牢里。
他的义弟叶天蓼,人人皆道他诱捕孙大将军有功,他却是官场中的异数,为孙大将军四处奔走求援,最后,走了一个宫中大珰的门路,分湖叶家的千亩良田因此易了主,孙大将军被判事出有因,查无实据,高高举起,轻轻发落,夺了兵权卷铺盖去南京闲居了。
叶天蓼两榜进士,清流出身,本来前途大好,因走了宫中大珰的门路,附了阉,便被清流所不齿,亦得罪了房师,也只得谋了个南京的闲官去坐冷板凳。
善忘的人们,已经不记得那位匹马西风塞上的书生,他的救黎庶于水火,他的情义两全,在别人的眼里,只落得一个不合时宜、首鼠两端。”
座中唏嘘一片,原来,叶天蓼竟是这样的一个人物。
“叶老先生,关于扫叶山房薛公子的事,你来说一说吧,让我听听跟我猜的是不是一样。”王恒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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