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爷,让你当个明白鬼,现在,轮到我来说说了。”胖大道士阿虎道。
“那时节正是秋深,姑苏城里定慧寺双塔间的两棵千年银杏金灿灿的,我从私塾里下学,绕到定慧寺用竹竿逛了一大袋子白果,兴冲冲准备回家交给姊姊烤来吃。”
“我家在定慧寺旁边开个梨膏糖小店,还没踏进家门,一眼瞧见门口苦楝树下昏倒着一个少年,比我大三四岁的年纪,长相很俊美,若是我提前知晓这狗贼,只消不理不睬,任由他冻饿而死就好了,可我全家都是白鸢教教友,无生老母教导我们慈悲友爱。”
王恒又是受惊匪浅,道士阿虎竟然是白鸢教妖人。
“我急忙喊了姊姊来帮忙,把昏倒的人抬到家里,灌了两大碗米汤才苏醒了,醒来后这狗贼自称沈大郎,对我爹爹道:“店家,药力重些的肉桂口味梨膏糖可有?””
“这句话是教中联络的切口,那年头正是多事之秋,爹爹姆妈便把他移到我家小院子的柴房与他相认。”
“据这狗贼说他是江西地方的教众,一路逃难来的苏州,我们白鸢教教主与豫章王约为兄弟,互为掎角之势举事,不曾想豫章王不经打,舟师一入南直隶就被朝廷军队大破,豫章王被神武将军生擒活捉,教主骑虎难下,不肯束手就擒,在江西地面上仓促举事,仗着教主登坛作法,教众奋不顾身占了几个县城,一时之间还有容身之地,朝廷再派大军征讨,无甲无粮,怕要糟糕,这狗贼见形势不妙,趁着道路还没封锁逃出来寻条生路。”
“这狗贼说的话让我爹爹很不安,爹开糖铺子负责教中联络之事,总坛长老们传来的消息曾经是等豫章王和教主大军进攻苏州之时策应起事,而后战事陡起,总坛很久没有指令下来,爹爹并不知道豫章王已败,连夜报讯给苏州分舵,分舵首领们觉得事态严重,让我爹爹出面在定慧寺做法会,传出去密令召唤教众三日后假借法会名义集合商议大事。”
“那天一早,姆妈叫我带着两个饭团去塾里,中饭不要走回来吃了,姊姊则是给我换了一身她将将缝好的新棉袄,悄悄跟我说下了学就在夫子那里等着,姊姊要领我去元妙观逛庙会,我心领神会定然是姊姊和施大哥约好了,要拿我做个幌子。”
“那是我最开心的一天,施大哥请我们尝了各种各样的美食,姊姊的脸上一直堆满了笑容,我知道爹娘早就许了施大哥,只等开春挑个好日就要来下聘。”
“我们三人从未时末一直逛到夜里戌时,施大哥怕我人小力乏,提议施宅就在元妙观不远,让我们去休息一下,叫男仆雇两顶小轿送我们回家。”
“施大哥家的宅子很大,以前是城里很出名的施园,如今虽说西院废弃了,东院的派头还很大,姊姊即将要嫁到施园当少奶奶,心里美极了。”
“我们说笑一阵,就走到了施宅西院,突然山墙里窜出个人,压低了嗓子叫我们:“阿娥,阿虎,小施。”我听声音就知道是爹爹,爹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爹爹作个嘘声的手势,西院的山墙坍了一半多,爹爹示意我们跟着跳进山墙,进到里面,天虽然早就黑了,接着巷子里的微光,我一眼就看见姆妈靠在墙角,已经晕了过去,姆妈后背受了刀伤,施大哥说他家中备有金创药,他急冲冲去东院取,爹爹关照施大哥千万小心避人,也不要打灯笼来。”
“等施大哥的时候,爹爹告诉我和姊姊,前几日我们救回来那个沈大郎,是官府的奸细,法会巳时(上午九点)开始不久,官府就包围了定慧寺,大家伙慌了起来,说干脆亮兵刃杀出去,官兵饭桶得很,沈大郎这狗贼却道,咱们不过是教派集会,又不曾做出杀官造反的事来,平日里也都是良善百姓,不如去和官府谈判,当下他自告奋勇前去,首领们信他一回想挣条生路。”
“过了一个时辰,这狗贼回来说是与府尊柳大人谈好了,一干教众放下武器,向官府投诚,即刻获得赦免放归,大家伙欢声如雷,只道此番过关了,爹爹却忧心忡忡,他一向在城里开店,几时见官府这么好说话,这沈大郎也不过才认得三天而已,真能信得过吗?”
“爹爹起了疑心,便悄悄朝定慧寺下房去,我们家本就住在寺庙旁边,庙里一草一木尽皆熟悉的,爹爹知道老和尚挖的地窖在下房,便不声不响隐遁在里面。”
“果然爹爹的预感没错,教众们交出兵刃后,只听得鸣镝一声,箭雨从四处八角射来,官兵大开杀戒,赴会的八十二条汉子皆命丧于此。到这里,爹爹哪还有不明白的,柳府尊这个狗官,他已知豫章王事败,怕苏州府的白鸢教众不反,为了捞取战功,想出一条毒计,命沈大郎这个狗贼假冒白鸢教众,趁集会污教众杀官造反,拿了人头请功。”
“直到夜幕来临,四周寂静无声,爹爹偷偷出了下房,定慧寺内空无一人,但见青砖地上碧血隐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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