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关梦

  王恒知晓黄永宁已经派遣了一队人由此处进到缥缈峰去搜索,那么他便只盯住落水这一点,一路沿着河流找去,总不至于无影无踪的。

  同黄永宁商量沿河寻找,黄永宁不大有主意,都是附和他。

  沿河搜寻了大半日,在涵村地界遇到一个乡农提供了个重要线索,昨日午后申时(下午三点)许,他在水边洗手,看见上游漂过来个奇怪的物事,他吓得一激灵,下意识要用竹竿去捞,怎奈那时候水流甚急,眨眼功夫就漂向下游不见了。现在有人找上来说有落水者,这乡农倒觉得有几分像,他还记得似乎是一团宝蓝色,这恰恰同黄云台昨日的衣袍颜色相吻合。

  黄云台当即许出了一百两银子的赏格,请他去村子里广为传播,凡是能提供出有效线索找到黄家大爷的,赏银子一百两。

  再往下走,直到天黑都不曾有新的发现,三人只得回到万户庄。

  他们出去了一天,庄内东楼中人惶惶不安了一整天。

  早上水生回来找银凤要黄云台家常穿的皮靴,银凤拿了皮靴一起去三英桥下比对那个脚印,结果正是印证了王恒的推测,银凤断定这个脚印就是黄云台留下来的。

  黄永宁派出去的几路人陆续回来,都没有甚么发现,东楼中唯一的主家黄家大姐病废在床,从来不管事,也无人去扰烦她。

  家下人等虽人口众多,也没有甚见识,俱都无头苍蝇一般惶恐。见黄永宁回来,方才轻舒了一口气,各自给姑爷回话,大致就是没有线索,未见踪迹。

  管事老严见仆众回事说得差不多了,走上来道:“姑爷,二老爷那里说是洞庭商会有要紧的事体,让你去一趟。”

  黄永宁靠在纱帽椅上,翘起二郎脚,冷笑道:“二老爷现下还不是商会会首,倒端起了会首的架子,等他笼络住了商会其他人,把副字去掉,会首座位上结结实实做个两任,再动脑筋让我们长房给他跑腿吧。”

  老严不敢多言,默默退下。

  王恒无心听这些家族秘事,坐着装作专心啜饮茶茗,不料黄永宁叫住他:“七公子为咱们家辛苦了一整天,既是云台的好友,便是同家之好,到我内院一起用饭再商议商议事情,如何?”

  王恒只得跟了黄永宁去,黄永宁居住的内院即是东楼内的四合院,坞堡的样式都是四周围楼,可以屯兵,中间内眷居住,相对安全。

  仆妇簇拥着穿过垂花门进到内堂,黄永宁请王恒在他平日起居的偏房落座。

  王恒盘算着自他冬至日乘船到西山岛,已是第三日了,书院放假七天,去除回程需要一天,剩余的时间不太多,然而万户庄里发生的一切,让人摸不着头脑,又不便告辞而去,那样,显得太凉薄了。

  黄永宁的八仙台前,只有一把座椅,仆妇从别的房间搬了一张过来给王恒坐。

  等待厨房开饭的时候,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偏厅来了个中年妇人,棉布袄裙,都是细料,打扮得很清爽,头上还插着根珠钗,眼圈却是红红的。

  她进门朝黄永宁福了福,抽抽搭搭地抹眼泪,半晌开口道:“姑爷,大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可不能干等着。”

  黄永宁重重地点头,道:“方妈妈,你说得很是,现下悬下了赏格,也许明后日会有线索,咱们自然也不能坐等,明儿一早庄上能派出去的人都要派出去四处找。”

  黄永宁给王恒介绍,这方妈妈原来是黄云台的奶妈,是黄家的老家人。

  方妈妈立在屋里,将信将疑,欲言又止,似乎有甚么话要说。

  黄永宁温言道:“方妈妈,你有些年纪的人,正要听听你的法子,此间的王七公子,是云台的同窗好友,最亲近不过的,你有话但说无妨。”

  方妈妈打点起精神,道:“明月湾的何仙姑,十里八乡再灵验不过的,咱们不妨去她那里关梦,也能问个究竟,大爷还在不在世间,若要找,去哪里找去。”

  黄永宁站了起来,背负着双手,视线从上望下地面,再从下望上天窗,思忖了一番,道:“方妈妈,都依你去办。”

  方妈妈道:“何仙姑观梦,都是半夜作法,大爷的事很急,咱们不妨连夜赶去,现在正是酉戌之交(晚上七点),雨虽然不小,去到明月湾村有两个时辰足够了。”

  黄永宁颔首,吩咐左右道:“让老严马上准备好三抬轿子,稍停停我们要出门,再找好十个庄丁带着油灯火把开道,夜里人多好办事。”

  他转身向王恒躬身作了个揖,道:“寒家子嗣单薄,没有兄弟姐妹帮衬,七公子受累跟着再跑一趟,也给我壮壮胆。”

  王恒当仁不让道:“便是永宁兄不叫我,我亦是要求同去的。”

  洞庭西山岛石公山下明月湾村,午夜亥子之交(半夜十一点)。

  冬夜寒雨中,经过了将近两个时辰的跋涉,万户庄黄家的三顶轿子抬着王恒,黄永宁,黄云台的乳母方妈妈停在村落最西一隅,这里即是著名女巫何仙姑的住宅。

  王恒推开轿帘,就着烛光里看去,是土石砌成的一所房子,屋前围着齐胸的竹篱笆,篱笆内是个宽约亩许的庭院。

  而此刻,屋舍竟然是灯火通明的。

  庭院中还停着别家的马车,轿子,见他们一行人下轿,里屋出来一个婷婷袅袅的年轻姑娘打着油纸伞,敛衽为礼,低头恭谨道来:“贵人请随奴来。”

  踏进庭阶,年轻姑娘引领他们在一间茶室坐下,虽是乡间小屋,纸窗茅棚,别有幽情。室内放着个黄泥炉子,上面安着一把素净的瓦壶,水煮得突突冒烟,沁出淡淡清香。

  年轻姑娘手势娴雅地分了三盏茶敬客,方妈妈便道:“敢问姑娘是何仙姑身边的六姑吧?”

  年轻姑娘屈膝行礼道:“正是奴奴。”

  方妈妈道:“今日仙姑还有名额吗?”

  六姑笑道:“今天大雨,才来了两家贵人,娘子正是第三家,娘子和两位公子稍事休息一下,仙姑便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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