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龙洛寒

  元松禅师前身,正是地藏王的在世化身,其本命,便是伏世渡人,尤其渡地狱之魂。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是他的立愿。

  渡魂需要的不是此生而已,而是至少三世的使命。

  …

  西海大巫出世之后,他已算准人间会成为地狱,于是以普通凡人的形象,同生在西海;

  曾经历红尘,受过疾病和各种凡苦磨难,直至后来娶妻,妻子诞下一子,自己的法渡终于有了延续。

  他的儿子很是奇殊,眉骨处有一道浅浅的裂痕,生发细微的褐红色光芒,骨络纤细,如同蛇骨;

  三五岁的时候便能悉通龙墓城、西海两域的文辞,都说是白蛟渡劫失败,转世来了,所以巫族称之为白蛟先生。

  说是白蛟,其实是白龙神脊柱上的一段根骨,刚好对着心脏区域,所以既有骨气,又有心气。

  骨气为“元”,是地藏王的神性之圆满,也兼容的白龙神最纯粹的神根力量。

  心气为“初”,是白龙神诞生于大漠上空时,神采奕奕,大爱着土壤众生之念。

  龙墓一世,元松禅师将佛法精髓传递给徒弟,将“元”字暂赐予他,令他可以帮助龙墓城众生。

  “元”此字,是神性至高无上的法宝,代表真魂本元永恒不灭。

  可受纳元松禅师“元”字之人,世间只出一人,此人正是白蛟先生之子——真魂被困的赤炎。

  赤炎本就是赤子,其光明法性,如同庄严佛土,亦如无量无边的真理,可以在今世击碎一切邪恶暗力,降服猥祟心性,立于世俗之上,居于灵魂世界的虚空法界核心。

  其心血炽热,如丙火连天,永不陨灭。

  而虞初则灵性天成,她的本魂,由白龙心气之初,众生灵灵气聚成,所以她让人感受不到“人味”,俗称“空性”,空性原本空灵,有时被误以为缺乏人间烟火气息,甚至情致淡泊,其实亦是属性使然。

  禅师的两个孙辈,刚好组成了“初元”一词,神灵可平衡龙之魔心,赤心制邪,扭转乾坤。

  再看赤炎本魂,他被调换于西夜体内,终日灌输邪恶意念,以暗海之水,浸染浊身,企图抹杀他的赤火神性。

  直到皇城一世灭转,龙墓一世结束。

  西夜破灭肉身,赤炎本魂转世。

  转世前,他以心说了一句话:“一切诸法皆无自性、无生、无灭、本来寂静、自性涅槃。”

  现代(今生),赤炎转世到了一户北方人家。

  他的父亲龙骏也是故人,本是皇城一世,老皇帝身边的一员猛将,后来因情失势。

  将军遇到西海一位貌美,且看似善良的女子,陷落其中。

  他不知女子是妖妃月卢姐妹,柳妖,柳妖在将军身上取得无数情报机密。

  后来将军之失利,导致军要外泄,被老皇帝身边的人发现后,判了极罪,被砍了头。

  本来皇族念其敦厚忠义,一生为国卖力,只是愚钝被骗,并没有真正的反叛心,给了他一个身死后的归宿,将他身首埋在将军冢。

  他本人也是悔不当初,认罪认罚,死前毫无怨言,只恨情这一字。

  可惜将军的头颅也不得安生,后被大巫党羽秘密取出,装在一只酒罐子里,埋于西海国,请邪道士封上定情法印,再续与柳妖之情缘。

  今生龙骏已老,此生也有忠肝义胆,奈何却成了个酒坛子,终日沉迷喝酒,被各路阴魂缠身,做不成自己,

  只有偶尔离开家,独自清净时,才有几分清醒。

  妻子依旧是曾经的柳妖,名叫柳芳。长得乍一看本本分分的,鹅蛋脸、小巧的鼻子,杏仁眼,嘴唇匀厚,如覆船一般向下垂着,却全然不妨碍那双眼中的含情脉脉,时不时还透露出风情万种。

  平日里,她是任劳任怨的贤妻良母,偶尔还是被酒鬼丈夫无故辱骂的苦命女人,柳芳绝口不提一个苦字,反而永远保持着温顺柔情,遇到任何磨难,只轻轻问一句:“怎会这样不公平呢?”

  别看她如此温驯,只是皮囊的包裹,内里发狠,把龙骏压制得死死的,半点无法发挥本性,一有机会,便招阴引魂,家宅无宁。

  在大巫设下的转生阵的辅助中,柳芳有了身孕,转世投胎的正是白蛟先生之子。

  不知龙骏突发了什么灵感,抱着怀中干瘦如柴,不知轮回前被折磨成什么样,连声息都几乎发不出的男孩,脑海中闪过一些前世的字眼。

  遂将其取名:龙赤炎。

  似乎知道自己气数已尽,只是暗自期盼,赤炎有一天能觉醒本元。

  可柳芳怎会遂他的愿,在登记姓名时,偷偷将赤炎两字,改成了“洛寒”。

  只望他的心,落得阴气寒霜。

  …

  龙骏在清醒时分,竭尽全力将他好生养育着,洛寒原本孱弱的身子也逐渐恢复。

  不到上小学的年纪,便能看出洛寒的不同,他与龙骏、柳芳都不像,性子赤忱率真,长得俊秀异常;

  皮肤白皙无暇,所谓无暇是如同白玉一般,找不出丝毫瑕疵。

  那双丹凤眼,尤其特殊,还是孩童却有如焰火般的血性,更是衬托出脸庞的俊逸无双。

  可惜他的生长环境,与禹风寻在龙墓地狱中的经历相似,只不过一个是灵魂受罪,一个是现实苦磨。

  七重地狱,在于人间。

  龙洛寒本是神性之魂,命局中的印乃是奇印,可以吸收学习正识。

  为了破他的奇印,先是让他经历了颠沛流离,但凡他对一个地方稍有情感,稳固下来,有了熟悉的老师、伙伴,生发了认真学习的正念,家里便要出一些事,只能快速更换地方。

  十余载的人生,几乎没有在一所学校呆得超于三个月,从一个地方,换到另一个地方,周遭环境越来越恶劣,最后干脆不让上学了,换到酒池肉林般的场域里;

  家就建在不良场所之中,终日侵染在灯红酒绿中。

  后来的日子,一旦发现龙骏稍微清醒,对洛寒好一些,柳芳便将情况反馈给大巫,增强阵法封符的的力量,让他头晕目眩,只有沉醉于酒精才能稍稍好转。

  极恶之魂,会趁着酩酊大醉时侵袭,龙骏被每次酣睡,都有恶魂趁机入身,醒来之后性情大变,变得极其诡戾、喜怒无常。

  开始还能克制自己,只是出言辱骂,到后来稍被反驳则拳打脚踢,又或是打砸家里的物件,成了一个真正的“恶父”。

  柳芳的形象越发孱弱无辜,内里却狠戾漠然,丝毫不对洛寒输入母性的爱意,甚至有意无意,传递一些卑劣无耻的信念,企图将他的心性歪曲。

  曾经侵袭龙墓城的男女阴魂,傀儡娃娃、黑衣武士,更是伴随他周身,每每他要入睡,便开始嗜魂入梦,让他做一些奇诡陆离的梦,小小年纪便梦着男女床第之事,又或是暴力血腥,父母被恶棍砍头的恐怖画面。

  “要触及他本元会很难,我们试试吧。”

  觋夜的判断是有根据的。

  纵然神性再强,经历了前两世的囚困折磨,抹杀记忆后,又经历今生的现实磨砺,曾经的赤炎变得格外封闭,真魂将自己隔绝在躯体至深之处,不再体会外界种种。

  “好,我进去看看吧。”虞初简单回了一句话。

  观象本就是险恶之法,只观不入尚且会有危机,更别说以真魂进入其中。

  当虞初看到血亲弟弟的第一眼时,便感到难以言喻的亲近熟悉,仿佛他们不曾分离过。

  她听说过一段话:“每个充满思念的家族,都是一群深爱彼此的人重新相聚,当再度轮回时,看到彼此的第一眼,便会充满幸福和希望。”

  她想,无论如何,都要找寻到他的真元,竭尽全力去启发和觉醒他,破解弑神法阵。

  觋夜能感受到,她的心很坚定,而自己的气场容易引起巫族察觉,于是只能极力帮助虞初进入,自己在外守护着。

  这是虞初又一次以灵魂踏入观象世界里,这回她是独自一人。

  她是穿着简单的运动装,与现实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观象中的她,身上散发微光。

  虞初朝着一片黑暗深邃之处走去。

  没想到,很快她便来到一座森林中,这儿是曾经的暗海,也是今生白鲤区关外的黑龙池,龙池已经干涸,周围的树木疯狂生长,非常高大,地上的土壤暴露出来,纯然黑色;

  树木几乎要撞至苍天、看不到顶,只有一湾红色的血月照在枯木枝桠里。

  虞初往里面走着,很快就看到一个人影,他在森林的中央,靠着一棵树,坐在红色的月光下。

  她压抑着心中的激动,靠近了他,昏昏沉沉的暗光里,他的脸庞被隐没了一半,不太清晰,看轮廓的确是弟弟,虽说有些死气沉沉。

  砰砰——

  距离他很近很近之后,虞初听到两声微弱的心跳,她很欣喜,他的心血依旧是热的,能关注到她的到来。

  她在他面前坐下,注视着他憔悴的面庞,轻声喊出他的本名:“赤炎,我看到你了,我在你身边,这是你的本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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