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遗世

  要说遗亥国,为何藏着对光耀国,甚至针对龙墓城的深仇大恨,追求其名字便可知道。

  那个国家的人,多半为光耀国“遗害”,本是光耀国民,同根同源,只是因为贪婪欲望,背离良德;

  他们的起源多为策反的太监和婢女,被前一世的皇族斩杀后,人魂聚集于一座与光耀国相近的小岛上,诞生了新鲜的国度——遗亥。

  男子自觉受尽磨难屈辱,想要摧残女性,找回尊严,女子也怀着无情之怨,认为世间没有公正可言。

  所以逐渐扭曲,滋养了侵略的心念。

  此般仇怨,需要追溯到更早的一世。

  龙墓城曾是真正的皇城,有着繁华的深宫殿宇;

  月卢作为狐妖,觊觎皇族尊贵的身份,而后凭借妖法做了妃子;

  那一世,萦末依旧是大巫的弟弟,龙墓城时兴西法,他随哥哥进宫,做了帝王身边的法巫。

  可惜进宫之后的月卢,并没有想象中受宠,皇帝只是见其貌美能言一时兴起,立她为妃,厚爱的还是皇后一人。

  慢慢的便薄待了她,月卢不甘心于自己的地位,更不甘心于皇帝对对自己的凉薄,于是,私通作为皇族法师的萦末,在宫里暗中祸乱。

  相互配合的时日里,她说不清自己是真正爱了萦末,还是孤独寂寥的弥补;又或者是自知堕落,只能与其相合,找一份宽慰,她与萦末暗生了羁绊。

  后来两人越来越肆意,故意造成瘟疫、灾祸…甚至策反。

  一场阴谋,是几世的结果,不是一生可以奠定的。

  大巫名叫隐奇,他城府颇深,也最善隐匿。

  他早就察觉了一切,却不动声色,选择观望。

  隐奇有自己的私心,如若成了,在最后关头弑杀弟弟、月卢,渔翁得利;

  如若预感到东窗事发,自己提前站在皇帝一方,灭了萦末,也能全身而退。

  果然,他算得很准。

  当时,除了从西海而来,作为法巫的他们,皇帝身边还有一位十分厉害的国师。

  萦末和月卢,终究逃不过国师之眼,双双成了悲剧。

  月卢被关押在暗宫水牢中,和她一起被惩灭的,还有九百位宫女、太监;

  其中有一半被他们拖下水,冤屈难伸,另一半是本就被萦末策反,做了不少不堪之事,咎由自取。

  “只要做了恶,终须还的。”

  墨映阳盘腿端坐下来,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话,她看着眼前月卢的鬼影,道不出什么滋味。

  “我就知道你不简单,呵。可惜我那无用的女儿啊,没按我说的对你下死手,让你逃离出来。都被你这副伪装的面孔骗了,她会悔恨的。”

  月卢耻笑屿叶,明明自己一直操控着女儿,自幼和墨映阳交好,手把手教着掠夺她的一切,在关键时刻,取她性命。

  可各宗暗事,屿叶都做了,却在最后时刻,故意在萦末设的法阵上动了手脚,让墨映阳逃了出来。

  “我本来只想简简单单,和龙墓城的其他人一样,和我府中爹娘一般;

  只想平安的过完此生,是你们,没给我们机会。”墨映阳站起身来,凛冽的看向月卢。

  她心中何尝没有恨意。

  皇城一世,她依旧是军府千金,只不过当初老皇帝时兴西巫辅国,她作为军府子嗣,被送到大巫身边,跟随巫族,学习一些身法、技能,说是增益自身。

  也就是那时候,她见到了同为西海国来的国师:白蛟先生。

  他的女儿正是后一世的Jn,今生的虞初,两个小伙伴的友情,是她童年里,唯一阳光明媚的记忆。

  因为那时候的墨映阳,才是真正似骄阳,热忱真挚,单纯可爱的,像一只轻旋的小鸟。全得军府直率的血脉真传;

  她们之间,只有年幼时期的快意,相互的帮助,无邪的友情,刻入墨映阳的骨血里,在接下来无论多么折磨的岁月里,总是依稀记得,有一位女孩,是她可以信任的朋友。

  而她天真的笑容,也留在了虞初对前世的记忆里。

  虞初不知道的是,后来大巫对墨映阳也注入了邪力,让她时而变得阴郁、扭曲,甚至有一些敌对皇族的念头。

  也正是这一抹邪力,让墨映阳在转世之后,也能保有破碎的灵性,感知身边之人,熟悉与否。

  她本是纯至善良,和后来的Jn一般,有着光明力量的女子,却也无可奈何,要活在惶恐不安,甚至对自己的怀疑中。

  想到这一切,她何尝不痛恨。

  “为何?这是为何?”

  月卢可不管这些,她只觉得活该,龙墓城从皇族开始,辜负了自己,所以都该和自己一样,受苦受难。

  想要扑向墨映阳,撕碎她,可脚下镣铐轻响,狠狠的将她扯回悬壁边缘。

  她实在想不通,只得站在崖边念念叨叨。

  月卢的天地二魂,被国师设下的锁魂链死死扯住,只能在这如冷宫般的地方,孤寂反侧。

  到了白天,阳光出现的时候,被暴晒得仿佛要再次破灭,只能钻入刺骨冰水中,暂时躲藏。

  夜晚还好,黑暗是鬼魂的栖身之所,可那佛像也不会放过她,冰水中会发出一种震鸣,宛如千百位僧人,齐齐念度。

  那些冤屈的宫女之魂,倒是渐渐被佛声感化,放下怨气,超度轮回,得了转世新生之福。

  却念得月卢和一众忠诚的属下,几乎魂飞魄散。

  这一半和她一起策反的宫女、太监,原本是无爱之人,要么被父母抛弃,要么被卖进宫里来,自幼得不到一丝温暖,所谓的悲苦人;

  后来,又成了求而不得之人,他们的所求往往生自贪欲妄念,看到好的就想要掠夺,金银珠宝、情与爱,他们都要。

  可惜逐渐被贪婪吞噬,成了萦末手下的帮众,想着帮他们成了事,就能碾压在皇族头上,功成名就,一洗曾经屈从的命运。

  她们/他们艰难的熬着,绝不认服,更不会听那冷酷的佛语。

  唯一的念想,是月卢和萦末今生再度翻覆龙墓城,自己便也有翻身之日。

  他们知道的,尚且有机会,毕竟月卢人魂投胎转世,成了遗亥国一位平庸女子,后来混入军府,层层密布;

  而萦末当年的一缕残魂,被大巫收索,今生也有了卷土重来的势头。

  他们在等,翘首以盼,月卢也在等。

  可惜她知道自己错了。

  除了女儿的背叛,能等到了,依旧是永世的孤独,萦末没来找她,他不会来了,取得胜利后的萦末,沉浸在颠覆大巫的喜悦中,哪顾得上昔日“情人”的约定。

  说好了,要来释放她的天地两魂,帮助她与肉身完整,他称王她成后,俘虏并且践踏,曾经让他们破碎的所有众生。

  可事到如今,她感受不到萦末丝毫要信守承诺的心意,她甚至嗅不到一点,即将脱离暗宫水牢的预示。

  毕竟妖族,她的预感原本是最准的,可此刻她害怕自己的灵感,疯了一般,痴痴地笑。

  墨映阳抱着膝盖,闭上眼,她不想再让记忆翻涌,可那如潮水般的存在,总是要涌来的。

  今生的自己,不过是府里的小女,虽然族里有些功名加身,可无论爹娘,又或是先族,都只是以守护龙墓城的金库矿脉为司命,本质朴实坚定,不喜插手任何是是非非。

  而她虽说不热衷于打打杀杀,可依旧按照府上的路数规戒,自幼习武,认认真真的念书辅文。

  到了待字闺中的年纪,便听从爹娘之意,与禹风寻身边的一位神将联姻。

  她本来已经极力压抑着心中的裂痕,不去追溯闪过的念头,梦里的声音。

  将自己当作普普通通的女子,过着已然被安排好的命运,忠诚于龙墓城。

  哪怕婚姻都要为金脉考虑,可她丝毫没有怨言。

  这就是墨府的使命,大于小我。

  只是如此将自己隐入微尘了,还是有各宗拉扯,譬如墨府背后,这座阴沉的暗宫。

  又例如,进入府宅中的月卢。

  她自然知道,屿叶为什么要帮自己走,因为他,觋夜。

  “他需要你,你是他莫大的安慰。”这便是屿叶的理由。

  下半句话,她顿了顿,始终不忍说出口,墨映阳还是觋夜依恋过的人。

  正是这特殊的眷恋,使得她嫉妒,也使得她在最后时刻,做了一个唯一正确的选择,不忍他的希望破灭。

  想起她最后说的话,墨映阳的脸上,竟然滑落泪水,虽被害成此般境地,可她无法完全的去恨屿叶。

  提及那个名字,她心里都在颤抖,本不愿再想到他;

  因为他曾是自己最深的眷恋,甚至是生命意义,可现在…她连家园都没了,自己的灵魂也支离破碎,如何再见他。

  可惜,她捏紧了手心,掐出血痕,也无法抑制思念。

  尘封的回忆,像是被激发的洪潮,冲开门阖堤坝,一幕幕翻涌上心头。

  那时候觋夜还是西夜,未成为一具魂识。

  在墨映阳眼中,他既是随Jn来到墨府的贵客,又是激起她平静生活,惊涛骇浪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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