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不少前缘后,虞初的心情有些复杂,她端坐于书桌前,任由思绪散漫,偶尔看看窗外,此时依旧是凌晨。
像是畅饮一杯清酒后,眼前的世界逐渐变得模糊,灵魂的空间,却在一点一滴清晰起来。
时至今日,她理解了算命小哥的话:“很多时候,你的梦境胜过现实。”
其实,把“你”改成“所有人”也未尝不可。
人并不实实在在的存于当下,而是延续于前世;
过去,看似已经过去了,可对于没有立体感的现在,那些往昔更像是一场永恒,在人身体、心理、灵魂的每一寸上镌刻着印记;
虞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譬如八字,譬如掌纹,又或是瞳孔的颜色,和与身俱来的眼神…
正是这些细微而隐秘的纹痕,派生出今生种种。
叔本华把人的不幸福原因归结为两点:痛苦和空虚。他说:“人生就像一个钟摆,在痛苦和无聊之间永不停歇。”
有的人,会在无聊中,寻找相安无事和小乐趣的平衡,努力过好今生,同时心存遗憾;有的人,在无聊中堕落,沦陷于突如其来的刺激中;还有的人,敢于穿越痛苦,在其中探寻生命的答案,最终享受自由。
如果有幸悉知前世,或许会对今生的选择,多一些助益,至少在伤痛中,也带着希望,走出的每一步,将是击碎禁锢,灵魂与肉身同步的完整之道,磨而不磷。
正当她深思,QQ上忽然收到一条信息。
是依薇发来的:“初初,要不要来A城找我?”
小学前,白鲤区的工厂陷入衰败期,虞初父母想寻求更好的出路,便带着她搬了到了城中心。
这所小学可是当时炙手可热的重点学校,多少人削尖脑袋把孩子送进去;
昭丽丽托关系、想办法,甚至把虞初的户口都迁给了住在附近的亲戚,才挤到一个名额。
结果学校里某老师的小孩恰恰没名额了,暗自把原罪归结给她家。
“谁都不准理她。”这是班主任私下给全班同学下达的任务。
就这样,虞初被孤立了。
从小学一年级,就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单座。
直到一次。
任课老师有事出去了一趟,班里炸开锅,同学们各有各的小帮派,嬉笑、唱歌、砸纸团子。
虞初毫无意外的落单。
“什么情况?不管你们一会儿,班里就翻天了!都有人举报去校长那边了!”
老师回来后怒气冲冲,而后问班长情况:“我不在的时候,有谁没讲话?”
班长指了指坐在中间位置的舒依薇:“她。”
“我就知道依薇最懂事了。”老师盛赞着,毕竟依薇不但家里条件极好,学习也很好,是老师最喜欢的学生。
“她可以提前回家啦,其他同学留下来开班会!”
也就是挨批评。
班长又指了指坐在角落的虞初:“还有她。”
老师回过头看了看虞初,虽然眼神是嫌弃的,但大庭广众下,也不好多说什么,不耐烦道:“你也提前走吧!”
舒依薇扎着两个羊角小辫,小小年纪就长了一张有轮廓感的脸,颇具中性气息。
她追上虞初,说着粘牙的普通话,跟北京腔似的。
“你家在哪儿?”
“在永昌。”
虞初被孤立久了,人有点衰,见到是自己“诋毁”过的同学来搭讪,一愧疚,说话声音和蚊子一般大。
“哇,我们离得不远。一起走吧!”
依薇可不管老师的话,她是有个性的。
自从一起走过回家的路,她就特别喜欢虞初,无论上学、放学,都要黏在一起。
依薇比虞初大一岁,像亲姐姐一样,照亮了她的孤单。
直到三年级的某一天,依薇消失了。
原因是父母离婚,母亲带着她搬回了A城外婆家。
后来她们互通信件,电话,直到聊天软件。
“你来吧,我在这边好孤独。”虞初尚未回复,依薇又补上一句。
她的气息此时很是落寞,自从家里出事,她原本热情奔放的个性就如湮灭不少,此刻更显忧伤。
“依薇发消息给我了,我想去找她。”虞初立刻把情况告诉觋夜,她很难拒绝曾经对她好过的朋友。
何况闲着也是闲着,或许出去走走,能挖掘出更多隐秘。
未料觋夜毫不阻拦:“当然好。”
她心里一怔,对自己这副想一出是一出的个性,以前只有阿泽认同,现在又多了一个人:“这么支持啊。”
因为虞初的关系,他和依薇也算认识,在Q群里聊过几次天:“我对A城挺有感觉的,或许依薇是关键人物之一。”
“难道她就是墨映阳?”虞初刚打出一行字,又否定了。
依薇的经历虽然坎坷,类似于奔逃出去的军府小姐,可是记忆中墨映阳十分古典,依薇无论性子还是长相,都更偏向于西方风格,两个人相去甚远。
“不过去之前,我希望你能再做一个特殊的观象,关于墨映阳。”未料,觋夜刚好想到其人。
“好啊,不过…怎么了?”虞初察觉到他气息有变化。
他残存的记忆里,牵起一幕幕婆娑往事:“我总觉得,她和我之间有牵连。”
…
观象将他们带回前世的轨迹。
从墨府后院逃出来的墨映阳,踉踉跄跄,来到一处悬崖边缘。
一身墨青色的长裙,玲珑纤长,浑身的水迹,刚好令裙衣贴合身子,映照着千瓣莲花的裙角,已然被血污侵染。
她浑身颤抖,孤伶伶的站着,不知归途。
除了两枚随身法器,以星云为图腾的戒指,以及以流火为渲染的吊坠,那是Jn为她精心设计的宝物。
怀里还揣着一枚代表家族的印玺。
刚才所见的杀戮,宛如噩梦。除了这三个物件,她似乎已经一无所有。
如果不是禹风寻赶来殊死一搏,想和军府一起护着金库安危,她或许也葬身于其中了,好不容易逃离,怀里紧紧抱着包裹严实的印玺。
此刻,只有她一人。
“我是逃兵吗?”墨映阳惨笑。
可她身为墨府小女,就深知这一枚印玺关乎金库城脉,小到家族世世代代的使命,大到与龙墓城,甚至光耀国经济命脉挂链。
若不是家族长辈,自她幼年就开始叮嘱,墨府如果遇到危难,其他人可以牺牲,因为命运相关的某些特殊原因,最小的女子,一定要逃走,也只有她,有机会活下来。
逃到院府之后的暗宫中,等待有一天协同复兴,必须如此。
她想起族人的交托,想起曾经龙墓城种种的好,想起禹风寻瞥见她一眼,拖住团团围聚的恶魂,几乎被蚕食撕碎时,眼神中的坚定,仿佛对她的再次叮嘱:
“快离开,完成你的家族使命!”
这就是使命。
羁绊在她身心,牵入骨髓和灵魂,让她只能逃,让她想死都不可死,否则她宁愿与那些黑武士、傀儡娃娃一战,哪怕玉石俱焚。
她浑身颤栗,心如刀绞。
背后是悬崖深谷,一条长河从眼前横穿而过,卷起淙淙的水声,白色的断桥悬在河面上,决然而断,将通往墨府的路和这片隐秘之处隔绝。
这儿是墨府后山,谁都不知道,水中有一座隐秘处,那儿正是最隐秘的地方,曾是水牢暗宫,而后被废弃了百年。
墨映阳虽长着一张清柔飒爽的面容,精巧的小脸,小巧挺拔的鼻子,如同朱丹一般的嘴唇,肌肤若雪;
毕竟是军府的后裔,心中有着恒久的坚定,那双眼,哪怕在目睹血洗过后,依旧保留着炽烈的真诚。
她出生当日,下了一场小雪,小名为雪,这纯白的天赐之物,或许正可描述她对一切事物的追求,她想要的,纯粹而干净。
此刻刚好下了一场小雪,可想到血骸中的龙墓城,她的心,快被这场纯美的雪揉得粉碎。
她无心欣赏高耸入云的山,手边云雾缭绕、仙尘渺渺,无力去管那些琳琅的奇花异草。
只是在想就此坠入深渊的念头里,努力挣扎出来,于崖边留下一只鞋,再把另一只扔进深谷里。
最后以轻盈的功法腾跃而起,双脚不落地,直接钻入河中,逆着水流的冲击,穿越水中一簇簇石缝,蜿蜒辗转,游弋穿梭,最后寻着唯一的光跃然而起,到达了能暂时藏匿自己的暗宫水牢。
这是墨映阳顺遂长辈的描述,第一次找来,暗宫里的一切,对她来说却并不陌生。
从水中爬出来之后,就来到了一个极度黑暗的世界,除了偶尔滴滴答答的水声,再无任何生命的气息。
据说,这儿是龙墓的其中一条通道,通往曾经的水牢,其实就是让人被悬吊着,半个身子浸入寒冷刺骨的水中,自生自灭的死牢。
哪怕只是刚上岸,她感受到的也全是凄哀的怨气。
哪怕身心俱疲,她也不想一直被困在阴森冰冷的幽暗里,断桥那边是回不去了,得另外找个出口。
穿过漫长而黑暗的隧道,终于,摸索到一块湿凉的墙壁。
伴随着“轰隆”的音爆,她听到一泓瀑布,在不远处奔流。
她稍激动,加快了步伐。
拐了弯,依旧是一条隧道,前方有一座圆形的石拱门,温柔的光团从中洒进来,瀑布声,就是从那儿传来的。
一直处于黑暗中,突然看到阳光,竟有些刺目。
“这就是石窟出口么?”如是想着,她有些渴望。
嘀嗒,嘀嗒———
头顶的钟悬石,引流清凉的水,在脚下,溅起水花。
心,快要跳出嗓子眼儿。
墨映阳直奔石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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