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梦境,都是一面湖泊。”
觋夜似乎感受到此次观象的不同,没有陪伴虞初进入其中,只是守护着她,帮助她完成开启。
随着密咒声,虞初完全放松,全身心投入观象。
观象仿佛进入时空隧道,她的脑海里先是闪过无数段梦,那些梦境,无一例外都在白鲤区,和鬼魂有关。
梦境里,有一双无形的手,牵着着虞初的手,匆匆奔跑着,他们跨越了无数屋脊,逃开鬼魂从地下伸出来的抓捕,最终奔向光明。
一开始,有人带着她跑,后来她自己也有了逃离的能力。
她在疯狂的奔逃着,甚至可以在人群中,发现家人、朋友的面孔,想着下一次梦,带他们走。
后来,她甚至生发出超乎寻常的能力,可以变得透明,甚至化身为不同的动物、灵,在白鲤区的鬼怪中,救助不同的人。
可是这些梦的结尾,无一例外,那些人又回到了白鲤区。
譬如父母,又譬如温九,以及现实中尚且留居在白鲤区的外婆,大姨、表弟一家。
她实在是精疲力竭,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回去,也不知该如何帮助他们。
没想到今天的观象,又让她陷入曾经的困惑中。
“别纠结过往,接着看。”觋夜温柔的提醒她。
虞初睁开眼,没想到眼前竟然是鲤鱼池的景致,周围是那么的熟悉,仿若梦境再现。
她靠着汉白玉围成的石栏,仰头看着这儿的一切。
四下风声沥沥,纷繁茂盛的树木此时如此宁谧,它们郁郁葱葱,舒展着枝条,在冬天的光照下,随着清风而动。
时隔多年后,她再次感受到白鲤区的暖意,这种温度,竟然在观象中重现。
她想起了儿时的美好,她一切的快乐,都因这儿而生。
和小伙伴一起奔跑在阳光下,在浊清湖的砂砾中,捡着一枚枚晶莹剔透的石子,去往防空洞探险的情景,都还历历在目。
以及总是相依随行,在黑暗中守护着她的影子,仿佛与白鲤区的花园息息相关。
这里原本是钟灵敏秀的世外桃源风,月白色的鲤鱼池,环绕在光雾里。
一棵棵的松木傲立于旁,就像饱经世故的老者,更似隐居的仙人。
她曾经被情感召唤,每逢假期,都欢天喜地的回到这儿来,哪怕白鲤区阴气十足,但也灵气十足。
直到后来,不知何时开始,它从金灿灿的童年记忆,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噩梦。
似乎已经“逃离”太久,没想到,她的梦境之湖,竟然就在此地,虞初震惊的站了起来。
她走到古树丛生的边缘,抚摸着早已生锈的、白色的铁栅栏。
这些栅栏将鲤鱼池花园围成圆形,再以一把铁锁锁住,让它既神圣隐秘,又像伫立在园林中的一座囚笼。
“其实我该正视,哪怕是噩梦。”
现实中,虞初的手指也感受到一丝冰凉的触感,这份真实,让她对白鲤区产生了思念,以及一种信念感。
当她这么想之后,她听到身后鲤鱼池中,传来了扑簌之声。
纯白无暇的鲤鱼,被雕刻的栩栩如生,以一泓水花托举,将它奋力捧起,立于雕塑的最高处,晶莹的水珠从它身上滑落,仿佛经历磨砺后,降生的甘霖。
虞初这才发现鲤鱼池底的玄机,白石上雕刻着云朵,还龙飞凤舞的题着一首诗: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诗词之下,深深的,凝刻着一个金色的“佛”字。
虞初不禁泫然,她不由自主,学着早年看到的外婆,双手合十虔诚拜了拜。
这一拜不要紧,鲤鱼池花园的门锁自动松开。
她顺着花园小径离开,穿过银杏林,打开一道通往外界的红色的铁门。
她离开以后,鲤鱼竟然变成了一尊纯白的僧人像。
僧人微微闭着双眼,盘腿而坐,手中握着念珠,平静祥和。
周围石缝中的破损,干涸了许久,累积成一条条污浊的雨痕,以及周围斑驳腐烂的落叶,无不把他衬得更加坚定自若。
虞初走出了居民区,眼前出现了广袤的田野,以及田野中,已经干涸的黑龙池。
此时的黑龙池,更像龙的眼眸里,与虞初在梦里,感受到的影子的眼睛几乎一样,两端狭长,中间犹如杏仁,同时含有杀气和慈悲。
“我的梦境,和什么有关?”
虞初对自己的心发问后,竟然凭借直觉,走向了断头路上的浊清湖。
它悬在路的一半,堵住了居民们出去发展的机会,也拦截了很多人进来的脚步。
此时她就站在公路上,看着一丛丛树林之下的湖泊。
她感受到水下有很多游动的黑鱼,它们像是梦里的鬼魂,也像前世的伙伴。
灌木边出现了一位身穿黑色苗衣的女子,她身材瘦小,看样子是中年,可两鬓的头发已然花白。
她的眼神伶俐,脸颊瘦小清秀,和温九十分类似,虞初回忆前世,这女子是温九的母亲。
她凝视着虞初,眼中饱含着渴望,渴望着她的驻足,也害怕自己吓到她。
见虞初并不见怪。
女子用心念告诉她:“这片湖水原本是清澈的,在很早以前,它叫清白湖。”
清白。
听到这个词的时候,虞初突然很震颤。
女子的声音是如此震人心魄,仿佛藏着的无数秘密、冤屈,最终被埋葬在无人的荒野中。
虞初从小的梦境中,有无数柔软的女声,唱着动人的歌谣,其中还有一句,委婉诉说着清白。
她恍然大悟,或许,自己的使命之一,是帮助女性获得清白。
哪怕已经离开人世的,在战争中死去的,被辱没的女子;或者今生,被红衣娃娃附体,变得不像自己的女子。
她一直以来所厌恶的,想要逃离的女鬼,其实是红衣娃娃,而非这些受冤屈的灵魂。
想到父母在早些年,毅然决然带自己离开白鲤区,去城市中心发展,但是梦里的他们,依旧会回来坚守。
或许,其意义,正如前世她先行离开一般,总要在变得强大之后回归,和曾经的同伴一起,帮助其他人。
虞初对她们说:“我会回来的。”
她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肝区忽然传来一阵刺痛,原本寄生的傀儡娃娃,如粉末烟雾,从她体内散出。
浊清湖特有的梦境灵气,缓缓注入她的身体,顺着五脏六腑滋润了身心。
这么多年来,总是被噩梦惊扰,阴寒缠身的混沌的状态,终于在此刻清开了。
“人的缺失,往往来源于忘记,因重重阻碍,忘了最初的路。”
———《本真·人格之语》
浑浊不堪的湖水,忽然变成如镜子一般,光明澄澈,湖中的黑鱼也变得欢快起来。
觋夜说,每个人的梦,都像一面湖泊。
原来,这就是虞初的梦境之湖。
它不在天际,也不在地下,它只在她的童年,她的前世选择的地方,这是最危险的区域——关口。
也是曾经的龙脉、灵地———龙墓城门。
只有城门不失守,其他地区才有平安的可能性,土壤可以恢复香气馥郁、物资丰盛,人们会重新安居乐业…家园才能得到庇护。
看到这些之后,她明白了,一切都有源头,无论梦境,无论情感。
水底深处,突然翻覆着一圈小小的漩涡,似乎受到感召,屿的灵魂,也在逐步突破。
上一世她的背后的灵骨,被埋在水底,灵魂也随之沉沦于湖底的囚牢中。
此时,她感受着虞初的回归,在无数鬼魂的缠绕下,双手合十,感应着鲤鱼池中的僧人雕塑,一字一顿念出佛经。
屿的记忆在完整,身心开始恢复。
她的脸上生发出了带着微光的神色,哪怕闭着眼,也能感应周围的一切。
水底开始震动,一块巨大的白色石头,脱离水草禁锢而出。
随着佛经声声传颂,石头上出现一具打坐的灵魂,她穿着官袍,闭着眼睛,正是最初的屿。
“如果你想早点回归我身边,融入修行的大爱里,总会重聚的。”觋夜听闻虞初描述至此,对屿的心魂认真说。
“大爱…”她皱了皱眉。
无论自己是女官时,还是黑猫时,他对于自己都是最深刻的执念,她自再一次念出佛经,顾不上身体的痛楚,心中的不安,寻着他的指引而去。
此刻她终于懂得了,曾经种种,被大巫利用的都是私欲,也才会被女魂所缠。
唯有修行,放下私心才能重聚。
屿,放下了执念,虔诚于修行,她的心魂最终化成了一道红色光芒,觋夜身边的黑猫消失了。
虞初的观象,使得屿的灵魂从浊清湖底得到了升华,回归今生对应的人,等待相遇。
她相信,会有更多人理解屿的。
也会有更多龙墓城的人,变得充满勇气,加入到守御中,最后组成浩浩荡荡的大军。
最后虞初似乎看到了鲤鱼花园中,那尊僧人雕塑。
他出生泥泞,四周都是阴气,如同曾经的白龙,坚守这关口之域。
僧人睁开眼,神似禹风寻在龙墓地狱,看着虞初的神情,随后风轻云淡地笑了,这一笑,比深情更深刻。
好似在告诉虞初,经过无数种磨砺,他依旧有一颗赤忱的初心。
虞初从观象中脱离之际,跨年夜拉开帷幕。
窗外烟火绚烂,仿佛谱写着,与先驱者有关的蓝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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