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道,比贫僧想象中更坏啊!
我居然对这个时代有过期待?”
道衍默默地坐下,脑海中却思绪万千。
他穿越至今,不到两年。
这两年,他一直在摸索,熟悉这个世界。
作为一个穿越者,他对于这个世界的感觉始终是疏离的,警惕的……
他也一直提醒自己,不要跟这個世界有太多的交集。
道衍自认为,他已经做好面对这个世界不好的一面的准备,只当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他却不能平静对待。
也许作为一个现代人,他的三观里,本就不应该有南人和北人。
但他终归低估了两百多年时光的洗礼。
张维的哭声,是对道衍当初在路上那句斩钉截铁的承诺,却如耳光落在自己脸上。
但这依然不是让道衍心寒的地方,他最心寒的,是朱元璋的反应。
他自以为了解那位皇帝,无论是从史书中,还是从最近一段日子和他的交往中。
道衍十分讨厌朱元璋,他自私,多疑,小气,如果将他当成后世的一个老板的话,这个老板绝对不是一个让人喜欢的起来的人。
可道衍一样承认,朱元璋是个雄才大略,心怀天下的人。
这是他敢大胆地,来到此处的原因。
可宋濂的旁白告诉他,他错了,皇帝做了另外一种选择……
这个世界,总归是由一个个草台班子组成,哪有什么家国情怀,不过是际遇将一个人推到那个高度而已。
……
“道衍,你何必怄气,马上跟贫僧离开……”
慧昙见自己好不容易求到的机会,却要被道衍浪费,他赶紧劝说道衍。
宋濂也劝道:
“道衍禅师,您跟我走吧,我好不容易才跟同僚请了命,你若怄气,可能再也出不去了……”
“道衍师父!”
张维也没想到,他自己一时控制不住的情绪宣泄,居然会引发这种后果。
“我不乱说话了,道衍师父咱们出去吧……”
小孩子轻轻拉着道衍的手,满是愧疚。
道衍笑笑:
“不好意思,你看错人了。
贫僧看错某个人了……”
宋濂和慧昙面面相觑,什么叫看错某个人?那个人是谁?
道衍说完,转身回牢里坐下来。
“慧昙师父,麻烦你照顾张维几天,贫僧到时候去天界寺接人……”
“你不走?”
“贫僧会走,但不是以此时的身份走出去!”
道衍淡淡地望向远处的江宁知县和王师爷。
二人的心声,以旁白的形势出现自自己头上,他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
“贫僧不信在应天城下,会出现如此草菅人命的行为。
这是大明,不是前元,贫僧相信新朝来临,会给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宋濂和慧昙神色复杂,哪来的朗朗乾坤?
这件事对于应天而言,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甚至连宋濂事后回想,被杨宪劝说之后,也没有以前那么愤怒了。
“此事我相信朝廷会处置好!”
宋濂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说的话,可他依然安慰道衍。
道衍笑起来:
“那贫僧就等着江宁县县令入狱,贫僧自己走出监狱的一天!”
“你……”
江宁县县令没想到道衍居然将火烧到他身上,登时怒火中烧。
但他看了看宋濂,又不敢发火。
宋濂虽然不掌实权,可也是上达天听的人物。
太子师,又是浙东派的人,无论是刘基还是章溢,他们都能让他这个小小的县令原地消失。
县令气不过,拂袖而去。
一时间牢房里,只剩下道衍和宋濂等人。
“道衍大师,你是不是算到了什么?”
宋濂见道衍如此坚持,忍不住出声询问。
道衍神僧之名,深入人心。
他的一切不合理的动作,都会被当成是故作神秘。
“也许是吧,贫僧在赌人心,也在赌贫僧的眼光……”
道衍说完不再理会宋濂,而是望向张维:
“你不妨也跟着贫僧一起看看,这个世道,不会让你失望!”
道衍说完,径自转身,走到牢房的阴暗处坐好。
宋濂沉默许久,转身离开了。
慧昙大师叹了一口气,带着张维离开。
“县令大人,他就拜托照顾一下了!
回头也许御史台会来提人……”
慧昙出去的时候,见到宋濂正在用他的方式威胁江宁县令。
县令应该是不敢给道衍穿小鞋,慧昙淡淡看了一眼。
几人来到马车边上,他们先是将张维兄妹送到天界寺。
张维按照道衍教他的方法,用蒙脱石和电解质水继续治疗妹妹的霍乱。
而宋濂和慧昙二人,却还为道衍的事情烦恼。
慧昙法师突然说:
“宋夫子,要不您还是跟皇上说说?”
慧昙突然提醒宋濂,宋濂也有些犹豫。
杨宪都这么说了,他再去跟皇帝说,岂不是打破了某些潜规则?
不过既然慧昙说起,他点头道:
“那本官去说说……”
……
第二日,杨宪的奏疏和宋濂的奏疏,一同出现在朱元璋的书桌上。
宋濂不仅仅将这件事上报,也将监狱中见闻记录在案。
朱元璋看的脸色发黑吗,冷哼:
“他说看错人,是看错朕吗?”
道衍的失落,张维的痛哭,在宋濂陛下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位老先生大概是生怕皇帝不被打动,描绘得很清楚。
朱元璋气炸了,也许宋濂不知道道衍说的那个人是谁,可他明白。
道衍给他说心理学的时候,一直分析过那位【洪武皇帝】,而且讲到千古一帝的时候,他也听出了道衍对自己的信心。
但自己让他失望了。
无论是从南北弥合的角度,还是善待百姓的角度。
朱元璋的做法,在道衍看来都是不合格的。
老朱经受过道衍不经意的肯定,那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有机会比肩秦皇汉武。
可那个肯定他的人,以前有多相信,如今就有多失望。
张维的哭声,朱元璋没看见过,却仿佛历历在目。
“一个野和尚,懂什么朕的安排……”
朱元璋将奏疏摔在书桌上,故作镇定。
可他心头的那股邪火,就是压不住。
老朱越想越气。
瞧不起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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