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驰摇了摇头道:“顾峻臣虽然不负责具体的技术工作,但仍有可能了解到相关信息,你忘了他日记中曾记载出差某地半月,期间一直和英美人士来往?”
“其实当时不光是日本人造假币,国府这边为了反击,也采取了‘以假对假’策略,令军统和英、美两个造币公司合作,请了两国的专家前来协助,秘密建立了一座伪造日占区货币的造币厂。”
“我怀疑顾峻臣的‘出差’就是去接洽这些专家了。”
沈子曜顿时悟了:“难怪你刚才说中日假钞大战!好家伙,这堂堂两国对战,净整这些上不得台面的!”
明心弈直接翻了个白眼:“不要脸的是小鬼子,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有什么问题?”
夏楚萌连连点头:“就是,这是经济战,是没有硝烟的战场!”
沈子曜忙避其锋芒,转回话头道:“对了,顾峻臣不是还送了一批东西到先前出差的地方?那又是什么?”
韩驰略一沉吟,道:“应该是国府从美国采购的纸张和印钞设备。还有,他还在那里见到了以前的同事,这些应该就是国府从其它银行和造币厂抽调的精英们了。”
夏楚萌肃然道:“龚莹想要刺探的多半就是国府这个秘密造币厂的情报,比如说具体位置和里面的人员,若是能将它破坏,或者暗杀掉其中的重要人员,那就可以有效地打击这个计划。”
“可能性很高。”韩驰也认可这种猜测,但随即他又道:“不过我怀疑龚莹不止有这一个目的。”
“是纸!”明心弈忽然出声:“那些植物学家!还有工匠!他们是在研究新的造币用纸!”
“我也是这么想的!”韩驰赞赏地对着她点了点头,“法币采用美式规格,不像欧式钞票那样有复杂的底纹,伪造起来并不困难,当时日本军方从大藏省造币局征调了雕刻技师,用放大镜在钢印板上一丝一缕雕刻出人像,花纹和其他图像,就将法币成功仿造了出来。”
沈子曜打了个响指:“所以,为了加强法币的防伪措施,他们是想在造币的专用纸上下功夫!毕竟论起造纸术,那咱们可是行家!”
安凌也恍然点头:“所以顾峻臣留下的讯息是‘杉机关,纸’。”
闻言,众人却忽地沉默了。
杉机关纸
短短四个字,却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手机屏幕依然亮着,那首短诗就那么静静地伫立在屏幕中央,屏幕内外,仿佛由它连接起了两个时空。
时空的交点,是痛饮狂歌的诗仙,是一笔书尽天下的豪情壮志。
而诗仙的背后,却是山河破碎,是国土沦丧,是花园口奔腾而下的滚滚洪涛,是南京城无人收葬的如山尸骸,是四万万人的同声一哭,是漫天的血雨腥风扑面而来。
反切归字,有那么多汉字可以选择,顾峻臣是在什么样的心情之下,选了这八个字来传递这样一个讯息?
黄灵璧怔然良久,忽地轻声道:“顾峻臣他……算是个英雄么?”
众人只觉心绪纷杂,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却见夏楚萌对着黄灵璧认真道:“我们为纪念中国近现代史上牺牲的人民英雄建了一座纪念碑,碑文上说——”
“由此上溯到一千八百四十年,从那时起,为了反对内外敌人,争取民族独立和人民自由幸福,在历次斗争中牺牲的人民英雄们永垂不朽!”
黄灵璧脸上似哭似笑,呆呆地出神了片刻,终是垂下眼帘无声地笑了笑,点头道:“好。”
沈子曜见状便大咧咧道:“你别难过了,你看他在日记里留下这么重要的信息,用的是你俩当年写信时用过的反切归字,这么多年过去也只有你看出来了,可见他最信任的还是你!”
大概是从来没见过说话这么直接的人,黄灵璧的表情很有些一言难尽,只苦笑道:“那是他没料到我死得那么快……”
想到龚莹的狠辣,沈子曜也不由摇头:“这谁能想到呢,按你方才的形容,那不就是一朵柔弱不能自理的小白花么……”
安凌神色复杂,似是在自语,又似在发问:“可是顾峻臣既然已经知道了龚莹不对劲,为什么不将此事上报,非要自己逞能呢?”
韩驰摇头:“他既然还需要试探龚莹,那就说明梅姐发现的异常并不足以暴露龚莹的身份,在顾峻臣看来,龚莹可能是日方的人,汪伪的人,重庆派来监视他的人,也可能是其他方面的人,还可能谁的人也不是,只是像我们前面猜的那样,和他有私仇。”
夏楚萌也道:“如果龚莹真是敌人也就罢了,如果不是……军统那是什么地方?就算什么问题也没有,进去也得先脱层皮,他们好歹夫妻一场,只要还能有转圜的余地,他应该也不想把事情彻底做绝。”
韩驰默了默,又道:“其实他还有更重要的目的,他特意假造了一本日记,应该就是想将其中的错误讯息传递出去,如果龚莹真是杉机关的特务,那么日方一定会根据她传回的讯息有所行动,而中方便可守株待兔,若是谋划得当是能给日方沉重打击的。”
安凌闻言不禁叹气:“可惜,他还是小瞧了女人……”
夏楚萌也是一叹:“是啊,他身边带着孙福,肯定是自觉万无一失的……也不知道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一夜湖畔别墅中究竟发生过什么,知道的人只有活着离开的龚莹,而她一定会将事情经过汇报给上级,顾峻臣是重要人物,他的死一定会被留档记录。
也就是说,如果那些特务机构的档案资料没有在战争中丢失而是保留至今的话,也许这个问题终能有被解答的一天。
只是,黄灵璧是等不到了。
窗外的雨势仍未停歇,抬眼望去依旧是铺满天际的乌云,沉沉地压着连绵的山势。
但就在这层层乌云背后,却已有熹微的晨光若隐若现,如同稚嫩的幼芽想要顶破厚重的坚土,虽然困难,但你知道它终将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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