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驰默默瞥了他一眼,又默默收回眼神,抬了下眼镜,不动声色转回话题:“而且那时候是战时,金融业不背靠政府是支撑不下去的。”
说着神情越发肃然:“反过来也是,如果金融秩序崩盘,社会经济恶化,资源流失民生凋敝,国家就更危险了。”
听到此处,众人心头都是一个咯噔,眼中齐齐放出光来。
是啊,那是什么时期?历史上最艰苦卓绝的战争年代啊!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哪行哪业不处于战斗状态?
做为一个个体,顾峻臣身上最大的秘密无非能决定他和他家人的生死,而作为一个银行家,那他所涉及的秘密也许就关系到了整个行业,甚至于国家。
如果说他的日记中藏有重要信息,那还有什么能比这更重要?
夏楚萌只觉得自己的心越跳越快,手握了握拳,又赶紧松开往下划拉屏幕:“我看看后面还有没有提到相关信息。”
“接下来他好像爱上了植物学。”明心弈已经划拉了一会儿,嘀咕着道:“见了好些植物学家,甚至还跑去乡下和山里采集植物标本,好像还结交了一些民间匠人……”
沈子曜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这是不务正业啊,难不成上峰想让他改行?”
明心弈摇了摇头,顾自往下翻:“7月份他出差了半个多月,目的地不明,期间和几个英美人士过从甚密。”
“8月,他送了一批东西到先前出差的地方,交给了那几个外国人,还在那里见到了曾经共事过的同僚,把酒相谈不剩唏嘘,这篇日记后面还附了首苏轼的《南乡子》,咦……编辑还有备注,说日记原文写得笔锋遒劲慷慨激昂,把纸都划破了。”
明心弈本想继续往下划的手指莫名顿住,看着那文字,鬼使神差的,就将它念了出来。
“东武望馀杭。云海天涯两杳茫。何日功成名遂了,还乡。醉笑陪公三万场。
不用诉离觞。痛饮从来别有肠。今夜送归灯火冷,河塘。堕泪羊公却姓杨。”
寂静的凌晨,女孩清澈的声音如清风过岗,拂过每个人耳畔,可不知为何,他们却无端听出了一股铿锵之意。
还来不及细想这其中意味,房门却忽然打开,一股寒凉的水气裹挟着竹林的苦冷与泥土的潮腥席卷而入,排山倒海般袭向众人。
而洞开的房门处,正缓缓步入一个所有人都熟悉的身影——
失踪了一个晚上的田嘉欣。
很奇怪,这一刻大家竟都没有觉得意外,也没有太多的恐惧。
或许是这一晚上双方已经打了太多次交道,好声好气地谈过,也生死相搏地打过,每一分每一秒他们都在分析她的性格,她的婚姻,她的人生,她的悲和喜,生和死。
明明是前一晚才刚刚听说的名字,这时候看到她,却像是看着一个已经认识了很多年的人,明明该是敌人,却也生不出敌意。
“你来了。”夏楚萌起身,对她点了点头,伸手朝自己原本坐着的单人沙发示意:“请坐。”
田嘉欣,或者说黄灵璧,认真地打量了她几眼,点了点头,便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向了沙发,端方落座。
坐得离她最近的沈子曜屁股不安地扭动了几下,似乎随时想要起身跑路,最终却还是牢牢钉在了原位,只是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双手握拳放于腿上,坐姿端正,全身紧绷,宛如时刻戒备老师提问的小学生。
黄灵璧的视线在众人面上扫过一圈,那双属于田嘉欣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一张口就是最后通牒。
“天就要亮了,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了。”
莫名的,夏楚萌的脑海中飘过一句“比赛就要结束了,留给中国队的时间不多了……”
她微微扯了扯嘴角,将这不合时宜的联想挥去,随即默默做了个深呼吸,望着面前的女子,唇边忽然绽开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你好黄小姐,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夏楚萌,他们是沈子曜、韩驰、崔经纶、安凌、明心弈,躺着的那个赵瑜亮,还有此刻被你附身的田嘉欣。”
即便原本就是毫无表情,田嘉欣的那张脸上仍是出现了片刻的空白,但显然她并不关心眼前这堆人各自姓甚名谁,她的耳朵里只听进去了那三个字——
黄小姐
“你……你叫我什么……”
眼看着她双眼蓦地睁大,嘴唇翕动声音颤抖,其余人的心也瞬间提起,悄无声息地握紧了拳头。
夏楚萌更是紧张得手心冒汗,也不再维持脸上的笑容,板正了神色,一字一顿道:“你就是黄小姐,黄灵璧。”
田嘉欣的眼睛越瞪越大,脸上的空白与僵硬忽然悉数崩塌,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迷茫、绝望、痛苦、愤怒、仇恨、孤独……
“黄灵璧……我就是黄灵璧……”
太多的情绪如海啸中的惊涛般排山而起,喷涌而出,彼此间交叠起落,撞击得粉身碎骨,最终化为满目疮痍。
她痛苦地抱住了头,浑身不住的剧烈颤抖。
“啊——”她尖叫着,宛如动物垂死时的哀鸣。
一个淡淡的人影从田嘉欣的头顶缓缓析出,那是个女子,穿一领浅碧色旗袍,虽只出来了半身,却也能看出其身形修长,体态婀娜。
但可怕的是,她右边太阳穴上一个大洞正汩汩冒着血,半张脸更是整个塌陷了下去,完全被鲜血所覆盖,甚至连一颗眼珠子都半挂不挂的掉了出来。
所有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脊背下意识地往后靠去。
幸好此时是在灯火通明的室内,身边还有不少同伴,要是半夜孤身走在外面时兜头这么看上一眼,怕不是得当场送走。
黄灵璧的身影并不凝实,忽浓忽淡,似乎一阵风来就能把她吹散,她就那样飘飘摇摇地浮在田嘉欣头顶,忽然从仅剩的那只眼睛里落下了一滴泪。
看着那滴眼泪悄然滑落,众人的心也跟着一颤,一股悲哀凄婉的情绪瞬间在心底弥漫开来。
“是啊,我是灵璧啊!父母给我的名字,我怎么能忘了……”黄灵璧的嘴唇缓缓开合,却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说话的依然是田嘉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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