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离洛阳,队伍不断南行,二十几日后方至柳城。
柳城建城甚早,更因盛产嘉木,善制好棺闻名于世。不过,队伍到柳城时天色已晚,加之队伍人多,又押有囚犯,故此高处俊下令在城外柳江安营,避免入城节外生枝。柳江因柳城得名,此江虽远不及黄河那般九曲回肠,却也波涛汹涌、一望无垠。白色的帐篷、红色的篝火,星罗棋布于江边,为本已奔沸的柳江,平添了几许雄壮与肃杀。
万剑锋捧着两坛从伙头兵那里要来的好酒,笑嘻嘻的走向帅帐,边走眼珠边滴溜溜的转个不停,似乎在打什么如意算盘。他将到帅帐之际,迎面正碰上王世则,他忙一把拉住王世则道:“喂,我说王兄,你这是要去哪啊?不会也是去找高将军的吧?”
王世则道:“是啊,此地距离瞿越已然不远,可见到黎桓后该如何详谈,我却尚未拿定主意,想与高将军商议一二。”
万剑锋道:“本少侠正好也有事找他,不如咱们三个边喝边谈,好帮王兄你出些点子。”
王世则道:“如此最好,有劳万少侠了。”
万剑锋一笑,道:“咱们兄弟谁跟谁呀!再说了,议和这事是本少侠提出来的,岂有自己挖完坑,让朋友往里跳的道理?”两人说罢相视大笑,随后并肩走向帅帐。
一入帐中,两人便见高处俊坐在一条方案后擦拭银枪,一副枕戈待旦的模样。王世则不明高处俊何以这般戒备,万剑锋心底了然,却故意打趣道:“高将军,还没到瞿越,你就提前把枪擦好了,看这架式是准备和瞿越人大干一场啊!久闻高家代代出虎将,你要是一枪把黎桓那厮挑了,本少侠和王兄都可以高枕无忧喽!”
高处俊缓缓抬头道:“万少侠玩笑了。本将若真杀了黎桓,只怕你和王正言在官家那边就无法交差了。”
王世则问道:“高将军,那你何故深夜擦枪呢?”
高处俊反问道:“此地距离瞿越不远,一旦黎桓得知我们在此地歇息,派一队精兵前来劫营如何是好?”
王世则了然的点点头,“嗯,在下明白了。高将军此举,实乃未雨绸缪,在下佩服。”
高处俊淡淡一笑,把枪立在床边,“对了,二位深夜到本将帐中,有何贵干?”
万剑锋把两坛美酒往案上一摆,道:“本少侠本想找高将军喝点酒,不料路上遇到了王兄,他说要找你商议和谈之事,本少侠正好跟来一道听听。”
高处俊道:“原来如此,和谈之事关乎大宋与瞿越两国气运,的确重要得很。本将若不与两位谈清,也着实难以安心。”
王世则坐在高处俊对面,道:“高将军,候大人刚死不久,三路大军也几近全军覆没,瞿越正是势头最盛之时。若非万少侠说服大理,让大理在西南牵制住了瞿越部分兵力,只怕我大宋南方已成炼狱。依在下看,想要说服黎桓,只有故作声势一途可行,不知高将军以为如何?”
高处俊道:“大宋的疆域与兵力远强瞿越,如不是官家没有下定决心消灭瞿越,也不至落到如今的地步。可黎桓何等聪明,岂会听风便是雨,更何况我们眼下连风都没有。”
王世则道:“官家没有派遣实力最强、威名最甚的大将攻打瞿越,或许并非坏事,正因如此瞿越才会对我大宋有所顾忌。我们只有在这上面下足文章,才可起到威慑瞿越,扬威外邦之效。”
高处俊问道:“王正言,不知你有何计策?我们又该如何在这上面做文章?”
王世则犹豫着连提了几个建议,高处俊一一指出不足,两人一时间全没了主意。万剑锋则趁机提议,道:“喂,我说两位,你们的想法是不错,可实现起来实在太难。依本少侠看,眼下最简单的方法,莫过于释放应如风,只要此人肯为咱们卖命,事情不就好办多了?”
高处俊蹙眉,道:“应如风何德何能,能遏制瞿越,说服黎桓?”
万剑锋一笑,道;“应如风是百年难得的神偷,想必不只会偷东西,还会偷人吧?如果他把曾经的瞿越小皇上丁璇偷走,咱们再以丁璇为人质,要挟黎桓不就成了?”
高处俊道:“丁璇现在连黎桓手中的傀儡都称不上了,黎桓会顾忌他的死活?”
万剑锋道:“他是靠篡位当上皇帝的,如果皇位想坐稳当了,就必须得三样东西。第一是民心,第二是军心,第三是丁朝贵族的心。他如果肯答应咱们,一切都迎刃而解,如果这家伙不听话,咱们尽管杀了丁璇便是。你们想想,倘若他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丁璇死了,瞿越的百姓和军队还能支持这么个无情无义的皇上吗?前朝贵族更会视黎桓为眼中钉、肉中刺,不需要咱们动手,他们自己就好自动到窝里反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主意吗?”
王世则微微摇头,道:“万少侠,此举未免太过卑鄙,有辱我大宋国威,实不宜行。”
高处俊更是直话直说,“姓万的,愧你能想出这样的馊主意!别说官家不会答应,纵然官家一时糊涂,本将也决不答应!”
万剑锋咧嘴苦笑,“好吧,好吧,你们都是正人君子,这事本少侠不管了还不行吗?有这功夫,本少侠还不如回去喝点酒,睡会觉呢,回见吧两位!”他说着悻悻的起身出帐,大步流星的往外就走,直到万剑锋出了营帐,高、王两人仍未出言挽留。
谁知,前脚万剑锋出帐门的时候,还是一副垂头丧气的神情。后脚他就朝伙头兵又要了几坛酒,乐匆匆的直奔后帐,好像那里正有一百两黄金在等着他似的。很快他便到了后帐,一眼就瞧见帐篷外那辆囚车,与囚车旁十来个看守的禁军,“几位老兄,这边还太平啊?这猴崽子没闹腾你们吧。”
禁军见来人是万剑锋,纷纷出言道:“万少侠,您怎么来了?可是高将军有何命令吗?”
万剑锋眼珠一转,道:“哈哈,高将军说了,兄弟们近来太过辛苦,特意让本少侠带了几坛酒来犒劳犒劳。你们都别傻愣着了,快过来一起喝点儿,不然高将军那边问起来,本少侠可不好交差!”
“这……恐怕不妥吧?”禁军中为首一人犹疑道。
万剑锋一笑,道:“不妥?哪里不妥了?别说这猴崽子身负重伤,没本事挣脱囚车逃出来,即使他真逃出来了,有本少侠在还不是手到擒来,你们怕什么?难道说,你们看本少侠破衣烂衫,觉得本少侠不配和你们共饮吗?”众禁军闻言,面面相觑,一时拿不定主意。
应如风在囚车中,把万剑锋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连忙收了原本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架势,极为配合的蜷缩在车厢中轻声呻吟,不知道的还真当他受伤过重奄奄一息了。禁军首领瞥闻声瞥了他一眼,见他忽然变为这般模样只当他伤势复发,犹豫道:“既是高将军下令了,这酒咱们不喝便是抗令,不如咱们就少喝一点,也好让万少侠交差。”
这些禁军当中不乏嗜酒如命之徒,听首领都这么说了,哪里还有半分客气,连忙围坐在地向万剑锋要酒。万剑锋把手中捧着的几个酒坛逐一递给他们,随即也大笑着坐在他们身边,提起一坛美酒道:“诸位,咱们没多久就要到瞿越了,不知你们有什么想法呀?”
禁军首领一怔,呷了一口酒道:“万少侠,您这话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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