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盛家读书的几个孩子,没有一个是轻松的。
庄学究久负盛名,教导出不知道多少有名有姓的学子出来,如果他们几个考的不好,第一时间会被人想是不是没有好好学习,而不是庄学究有没有教好。
尤其是张有道,他的压力是几人之中最大的。
千里迢迢的来读书,老父亲为了他几度请求盛紘,如果他不能考中下一次的院试,真是无言面对江东父老了。
这一日,盛长枫在他的院子里与他共同喝茶,劝说道:“有道兄弟,你也没有必要那么心急,你就比我大两岁,已经是过了两道考试,算是很不错了。”
张有道苦笑一声:“我这个成绩,在你家私塾里只能算是入门。”
“你十四岁二元及第,你哥哥十五岁连过两道考试,齐衡与顾廷烨也是和我一样的成绩,严格算下来,齐衡还要比我小一岁。”
“我怎么能不急?”
“你就只管好好学习,剩下的交给老天爷。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道理。”盛长枫又道:“你要是一直把心思放在能不能考过第三关考试的问题上,从而疏忽了学习,那十有八九是过不了的。”
“道理我都懂,可是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张有道故作愤愤不平的模样说道:“你们盛家的孩子,是不是都得了文曲星照拂啊,怎么一个個读起书来那么厉害。”
盛长枫道:“会读书算什么本事。真正有本事的,是靠着读书进了朝堂,然后完成心中抱负,有所作为。”
张有道眼神闪烁,不着痕迹的问道:“是啊,每个人心中都有抱负,进入朝堂也都是为了实现这些,那长枫兄弟你的抱负是什么?”
盛长枫不假思索的道:“为家族谋划,为国朝谋划!”
“先家族,后国朝?”
张有道听过太多工于谋国的话,国家之事,都被先天性的绑在了读书人的最上头,除此之外的其他事情,哪怕是性命,都要排在第二。
所以盛长枫将家族排在了国朝前头,让张有道多少有些意外。
盛长枫反问道:“先不提这些。举一个例子,如果一个国家的粮食是定量的,是先把这笔粮食用在受到旱灾影响的百姓身上,还是用在前线打仗的士兵身上?”
“士兵们打仗是为何?”
“是为了收复燕云十六州。”
张有道立马说道:“燕云十六州的丢失,是整个大周的耻辱,如果这一战有十足的把握收回十六州,把粮食用在前线上在我看来更为重要。”
盛长枫接着说道:“那收复燕云十六州的目的又是什么?”
张有道自然而然的说道:“当然是为了皇室的面脸,天下人的骨气,洗刷大周的耻辱。”
盛长枫摇头道:“错了,皇室的脸面来自于子民们的安居乐业,天下人没有你想的那么有骨气,他们只想吃饱饭,至于洗刷大周朝的耻辱,那也要先强兵壮马,才有可能达到,不是一份粮食送去前线就能成功的。你觉得这份粮食送到前线,就真的一定能赢吗?但是这笔粮食分发下去,却一定能拯救无数个家庭,无数条生命。所以在我看来,能让这笔粮食发挥到最大用处的,是把它用在百姓身上。”
“只有百姓强了,这个国家才有可能强。”
“所以先把资粮用在百姓身上准没有错误。”
张有道听的入神,盛长枫的话说完,他都没做出反应出来。
盛长枫接着说道:“家族与朝堂之间的关系也是一样的。”
“人都是有私心的,你去问朝堂上的那些人,一定都说满心赤诚,所作所为为了国家,为了官家。但是有哪一个是真正一干二净的?没有收敛银子,难道还没有帮衬自己的同乡,同窗?同族?”
“我想盛家变得好,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就像伱爹爹把你送来,也想你变得好,是一样的道理。”
张有道频频点头,被盛长枫的话引入佳境,沉浸其中,仔细咀嚼。
盛长枫道:“盛家现今,最大的力量就是五品官的力量,在朝堂上,官家一声令下,这样的官员能一下子碾死一片,也能抬上来一片,这样的力量太小了,即使我心中有天大的抱负,也完成不了。”
“可……”
张有道抢过盛长枫的话说道:“可如果背后站着一座望族,家中的兄弟皆在朝中为官,身居要职,联手之下,就是一股极强的力量,足够施展心中抱负。”
“圣人有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以理解为修炼自己,阖家发展,治理国家,太平盛世,是不是这个道理,长枫兄弟?”
盛长枫道:“我以为张伯伯只是给我送来一个同窗,言谈下来才知道,原来张伯伯是给我送来一个知己,以后我们两个在盛家,可是有的聊了。”
张有道说道:“长柏兄弟和你聊不来?”
盛长枫道:“他是我家的嫡长子,有特殊意义存在。盛家要稳稳发展,我与他就要走向两条不同的路。长子走稳,幼子走险。无论哪个走出来了,对盛家来说都是一件成功的事情,如若都走出来了,那……”盛长枫握着茶盏的手用力了一些,骨节泛白:“就是大周之幸,天下百姓之幸!”
张有道:“长枫兄弟,我相信你!”
这番简单的谈话,两人都没有说开,但是都明白对方的心中所想。
……
张有道年纪,血气方刚,治国平天下的心思不要太强。
他父亲送他来此,也是抱有厚望,不只希望他能在京城的考试历程上一路过关斩将,面见官家,成为天子门生,更希望他可以在考试结束之后,留在京城,有一番作为,而不是像他一样,偏安一隅,当个地方上的土皇帝,权力大不错,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抱负?
垂暮之年,政途渺茫,何谈抱负?
张有道觉着,在盛家学习,与盛长枫成为同窗,日后再成为同僚与知己,他的抱负,他父亲的抱负,通通可以完成。
一想到此,他难以入睡,从床上起来,披上袍子,拿起笔墨,铺好纸张,开始奋笔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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