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师傅还真不是开玩笑。
他女儿就在楼上的办公室里，等着和张扬见面。
张扬和她相互介绍完才知道，宝师傅竟然真的姓宝，据说还是成吉思汗的后裔。
不过看宝姑娘温婉的样子，一点儿没有蒙古铁骑的感觉，反倒像是江南水乡养出来的姑娘。
宝姑娘还在读大二，和张扬年纪相仿，据说就是因为年纪差不多，当年窑哥才和宝师傅聊到今天相亲的事。
不是定亲，就是单纯相亲。
据说在粤省，这个年纪相亲还挺普遍的。
宝姑娘是独生女，聊天的时候，宝师傅话里话外暗示张扬，如果两人能成的话，以后这些楼，可以陪嫁一半给他。
黎紫在旁边听着，心里咯噔一下，心说这下完了，自己连物质上的优势都没有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张扬和这位宝姑娘，说话的时候态度非常客气。
和自己根本没法比。
“刚才的表现不错！”出办公室的时候，黎紫小声的对张扬说道。
“哪里不错？”
“说话的语气和态度啊，非常的有分寸。”
“哦，那是当然。”张扬不以为意的说道：“第一次见面嘛，当然要严肃点，给人留下点好印象。”
留下点好印象……好印象……印象……
张扬的话在黎紫的耳边不断回响。
她刚刚浮起的心，又沉了下去。
这个女人看着张扬的背影，眼神中闪过了一丝决绝。
……
宝师傅做生意的方式比较现代，他开了一家专门的工作室不说，还有艺术品贸易公司做背书。
张扬他们在办公室里聊完，立刻去同一栋楼的顶层，工作室就在那里。
“我们这边做的古董，大部分还是要放在自然条件下做旧的，所以顶楼这个环境，非常合适，日晒雨淋的，刚好。”
宝师傅边走，边和大家，主要是向张扬，介绍他工坊的情况。
详细的程度，在黎紫看来，就像是给未来女婿介绍嫁妆一样。
当然，这是因为她有滤镜。
宝师傅真实的目的，他话里话外都表现的很明显，那就是想让张扬评价评价。
换句话说，就是在炫耀。
“我这里的条件，应该不比你们那个小作坊差吧？”
张扬同为手艺人，当然懂他的意思，听完笑着摇了摇头：
“宝师傅，你这里什么都好，但是土呢？没有土，怎么做土锈啊？”
“我就等着你这句话呢！”
老头子眯着眼睛笑了笑，示意张扬跟他过去。
几人走到落地窗前，随着窗帘被缓缓的拉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小树林。
在12层楼的楼顶上，宝师傅人工造了个小树林，栽种的基本都是茶树，树叶刚好可以用来土法做旧。
“这个土厚三米多，光把这些土运上楼，就花了我接近十万块。”
“加上植物维护什么的，加起来花了我小二十万。”
“怎么样？没问题吧？”
“这次是真厉害了！”张扬竖起大拇指说道。
他现在明白宝师傅是怎么亏掉一栋楼的了。
就外面这个人造小树林，都可以买两套吴老二家那样的院子了，还附送屋前屋后、一亩多的菜地和农田。
可能这就是包租公的倔强吧，能在自己房子里搞定的事，绝对不下楼。
张扬来这里参观的时候，正好是周末，工作室的员工都不在，但这样参观起来反而体验更好。
宝师傅把一行人带到展厅。
摆在正中间柜台上的，正是祝如烟心心念念的高丽月亮罐。
卖东亚的高仿古董，绕不开这个东西。
“用我一个一个介绍吗？”宝师傅询问的看向张扬。
“您有空的话，还是帮忙介绍一下吧。”
张扬后台就4万多的认可值，他并不打算浪费在高丽的古董上。
瓷器、铜器、铁器、玉器，起码在沁色和锈迹这些点上，是有共同点的，有宝师傅帮忙介绍一下器型和背景，基本就都明白了。
“行，那就从最有名的月亮罐开始吧，这可是高丽棒子的心头好……”
在宝师傅介绍月亮罐的时候，张扬征得他同意，把展柜里的白色瓷器取了出来。
看上去很白很润，但摸上去手感有点粗糙，并没有德化白瓷那种光滑如玉的感觉。
单纯从瓷器工艺上讲，这玩意儿还不如买方便面送的那个白色的大碗。
但是宝师傅说，这东西主要是看残缺美。
“残缺美？”
黎紫歪着头站在张扬身边看了半天，困惑的摇摇头：
“看出来残缺了，这里釉面少了一块，底下还有磕碰的痕迹，但是没看出来美在哪里。”
“姑娘你这都看不来吗？”
宝师傅无奈的走上前，接过高仿的月亮罐，平着捧起来说道：
“发现没？它是不对称的。”
“不对称就是美了？”黎紫反问道：“这不是制作的人水平不行吗？”
“不能这么说，高丽李氏王朝的工匠，是去景地镇学习过的，水平没得说，就是刻意这么做的。”
“你看，这件罐子的底足和瓶口都非常小，所以整体看起来，就像是一轮满月。”
“但月亮本身就是不完整的，所以这体现了古代高丽人对于月亮的观察和思考。”
“将艺术和天文学完美结合啊！”
宝师傅的解释，黎紫不说完全同意吧，简直是理解不了一点。
但是在张扬的眼神示意下，她没有继续反问了。
张扬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
老爷子一把年纪了，挣的就是这个钱，你不吃忽悠的话，也别把他问疯掉了呀。
而且，张扬还有更重要的问题要问呢：
“宝师傅，你这个也没做旧啊，有没有做旧好的给我看看？”
“没有，我们一般是按照客户的要求来做旧。”
“一勺清、两勺唐、三勺回到秦始皇、四勺周、五勺夏、六勺回到神龙架。”
“明白了！”
张扬听对方这么一说，知道他这里做旧的手段还很原始，看来东亚古董的买家，对做旧这一块儿，要求不高。
这是好事儿，这样他用现代的技术做旧，拿出去可以嘎嘎乱杀。
“好，那我们继续下一件吧，也是我们这里的招牌。”
宝师傅带着众人到了旁边的展柜，柜子里躺着一个木头盒子，盒子里装着一块块大小相近的金属块，上面刻有蚯蚓一样的文字。
“猜猜这是什么？随便猜，大胆点。”
“我知道，这是一盒军棋。”黎紫举手说道。
“你还真是大胆……”宝师傅擦了擦头上的汗，解释说：“这是金属活字印刷术的模块，是大寒冥国的国宝级文物的复制品。”
“复制品吗？”张扬重复了一遍。
和一般的仿古文玩不同，复制品讲究的是看上去和原件一模一样，主要用于博物馆展出。
“没错，就是复制品级别的。”宝师傅自豪的答道。
“这件东西有什么说法吗？”张扬好奇的问道。
活字印刷术是华夏北宋时期的发明，传到高丽都会是多少年以后的事了，光年份这一块儿，这东西就上不去，所以张扬不觉得这东西有什么珍贵的。
“这是全世界现存最早的金属活字印刷术的活字模块。”宝师傅解释道。
“最早，你确定？”
“金属的话，就是最早的。”
宝师傅非常熟练的解释道。
这些知识他早就烂熟于心了，背起来简直是信手拈来：
“我们国家的活字，最早是黏土的，后来用了木雕、还有铅制的，但金属的活字，棒子国发现的这一套确实最早。”
“几年前都已经申遗成功了。”
“所以这种产品，非常好卖。”
“这个我信，都申遗成功了，当然好卖。但是我有一个问题啊。”
“宝师傅，你也说了，华夏有铅制的活字，铅不是金属吗？”
张扬摊摊手反问道。
他是真不懂，反正以他已有的化学知识来说，铅不仅是金属，还是重金属。
“铅是金属吗？”宝师傅也被问懵了，自言自语道：“那棒子为什么能申遗成功啊？”
“这个我知道。”黎紫再次举手解释：“申遗不是专利，只要有传承都可以申遗，一种遗产可以有多种传承。”
“因为张扬是非遗传承人，我专门研究了一下规则。”
“好吧，那跳过这个活字吧。”张扬摇摇头对宝师傅说道：“我师傅是铁血战狼，我不可能做这种东西的。”
“我当然知道你师傅的脾气，不然我们两能吵架吗？”
宝师傅无奈的笑了笑，继续带大家看下一件东西。
这次的东西，把张扬都吓了一跳。
竟然是壁画。
而且看起来是宋代以前的风格，上面伏羲、女娲的形象还比较原始，都是人首龙神。
不过这些壁画色彩鲜艳，并没有做旧过，更像是现代的工艺品。
“你们还有做壁画的？”张扬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
“嗯，这个比较简单，照着现有的壁画，仿着画就行了。”
“是吗？但是棒子买这玩意儿干什么？”张扬有些不理解。
单纯是因为东亚人，对唐朝文化的喜爱？毕竟现存敦煌壁画唐朝的最多。
但这画风，不能说和敦煌没关系吧，简直是完全不相干。
“因为这是他们的祖先，高句丽人的壁画呀！”
“高句丽？你说这仿的是，棒子找间谍帮忙偷的，集安高句丽墓葬壁画？”
要不是宝师傅提醒，张扬都快忘了还有这种壁画了。
或许没有敦煌壁画的艺术性强，但珍贵程度真不差。
起码棒子为了这玩意儿，直接花钱买人在华夏国内偷，偷了还不认账。
“这个好啊。”
“这种仿品，渴望认祖归宗的棒子，还不抢着买？”
张扬嘴角一翘，他的思路逐渐清晰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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