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魔鬼(上)

  第二天,信使向李昂辞行的时候,整个人精神还有点恍惚。

  李昂昨天晚上接到了卫兵队和铁匠的汇报,发现信使很关注两件事:管家与蒸汽机。

  前者好理解,木骑士的信使肯定以前没少受过管家的刁难,大概会发现管家消失不见。根据莫里斯审讯时吐出来的领地历史,这样子有利于跟木骑士打好关系。

  后者有些奇怪,但并不难理解,这几天整片领地讨论最多的事情就是矿场里的蒸汽机,许多人还想偷偷跑进去看看,但实在太危险了,让新管理员约翰有些头疼。

  在汇报者的眼中,关注的重点也应该是信使是否询问管家的信息,导致最终汇报上去之后,信使对蒸汽机的额外关注反而被隐藏起来了。

  毕竟,现实不像游戏一样,能够点开数据面板就看到真实的内容,一切上报的东西都是主观的、有误差和错误的。

  好在这并不是重点,而且如果李昂知道信使对蒸汽机感兴趣,或许还真会尝试卖一两台——但那是之后的事情了。

  等到能够自行刻印符文,或者艾琳娜能够突破符文形成时候产生的阻力,李昂就要在蒸汽机的关键部位都刻印上符文,这样要是有人想强行拆解,就会启动符文的自毁进程,实现魔法防盗。

  而且,蒸汽机核心部件长期工作在高温高压高湿的环境中,水汽对铁的腐蚀作用也不可以忽略,一旦腐蚀掉金属符文触发自毁,还可以让李昂赚一批维修费,只要维修的间隔别太短就行。

  至于有没有人能够绕过符文拆解,那就不是李昂去考虑的事情了,先做到自己能做的最好再说。

  而且,作为二十一世纪穿越者的李昂相信,自己前世几百年的科学技术发展积累,肯定不是一个陷入魔法的死胡同的文明能够轻易破解的。

  听上去有些自傲,事实就是如此,大贵族们都去研究魔法,但是魔法本身的研究门槛和传承难度就高出了科技一大截,导致只在少量贵族中流传,规模小到无法承载魔法技术传承的程度,就会造成发展停滞甚至倒退的现象(塔斯马尼亚效应)。

  可惜信使并不知道这一切,要不然他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介绍自己的身份,向李昂下几个订单,在李昂掌握了自认为足够自保的武力之后,肯定会乐意做成一笔交易的。

  “尊敬的领主,请允许我辞行,带上您的馈赠回到我的主人身边。”

  这句话是彻头彻尾的真话,不过在李昂眼中又是另一个意思了。

  “木骑士的信使,你带来的种子也让我感到高兴,仿佛能看到骑士领上的麦芒,出于安全的考虑,我建议你随我的卫兵一起回去,冬天的路上多有强盗,不要让我们的好意被他们夺走。”

  李昂还是不放心这位信使,在他看来信使的口音和行为和西境小地方的信使不太符合,决定派几个卫兵“护送”一下,最后确认一下,或许真的没有问题。

  信使接受了领主的好意,他没什么需要遮掩的,有卫兵保护的确是件好事。

  在信使远去之后,李昂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心中想着:‘堆肥、动力机械,如果木骑士真的是一位正直且贴近人民的骑士,一看到其中的价值就会主动过来吧。’

  —

  西境大公府邸上,年轻的大公正站在落地窗前看向自己的城市,书记官在书桌旁为他整理信件。

  如果李昂来到这里,他会惊讶地发现怎么大公的窗户比他自己的还要小——因为这扇窗户是全玻璃做的,真正的玻璃,而不是“廉价”的魔法造物。

  如同前世铝曾被认为是比金子还珍贵的金属一样,在玻璃制造法被大陆南部的商人把持的现在,大片的玻璃是比魔法更加贵重的存在。

  它们浑浊、脆弱、难以保管和运输,唯一的特点就是贵,唯一的好处也是贵,贵到足以显现出大公和普通贵族身份、地位、财富上的巨大差距。

  “大人,有一封署名「您忠实又卑微的猎鹰」的信。”

  听到这个名字,西境大公眼睛闭上,回忆了一下药骑士那耀武扬威又内心怯弱的样子,为了往上爬果断跳船,从没落的莫特男爵投靠自己。

  现在这时候寄信,是为了扳倒和药骑士自身竞争的管家吗?还是汇报那个新男爵的动向?

  ‘真是一枚主动的棋子’,西境大公心想,然后双眼睁开,看向城市不断涌动的人流,对书记官下令:“念,省略冗长的赞美。”

  “是的大人”,书记官拆开信件,出声念到,“给尊敬的、崇高的王国西境大公查尔斯·爱德华·斯图亚特。”

  而后,停顿了一只飞鸟划过窗外天际的时间才继续:“……您忠实的、卑微的猎鹰不得不将这一坏消息告诉您,那位自私而无能的猎犬已经失败,可能被囚禁甚至杀死。

  “为了继续加强对土地的掌控,我建议您派遣一位强力的骑士去目睹一场悲剧,随后将不幸告知众人,这样您的意志便能再次贯彻大地的每一个角落。”

  再次停顿之后,书记官放下一尺长的信纸,对大公说道:“重点就这两句,要回复吗?”

  “现在还有几位骑士可以自由活动?”大公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抛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您麾下骑士团的一百名骑士中大多都有各自的安排,只有三位近期有空,暗地里的骑士大多也都在贯彻您的意志”,说到这,书记官顿了顿,皱着眉头看向这封信,“最好的选择就是罗切斯特骑士本人,我想这也是他自己希望的。”

  “他当然希望这么做,他是一只永不满足的猎鹰”,西境大公摇摇头,“可惜,既然莫里斯出事了,说明那个小男爵身边有人在保护他,当时我们检查过他的社会关系,应该没有人能够做到这一点才对。”

  “是的”,书记官起身走向书架,在检索了一番之后抽出一个牛皮本,念出里面的内容,“李·克拉苏斯,一直在王都生活,其父去世后一直一个人在王都生活,没有受到贵族文化教育,在我们解决掉四个莫特男爵的潜在继承人之后他是第一顺位。”

  接着,书记官抽出另一本牛皮本:“莫特男爵的管家莫里斯于一周多前汇报,新的莫特男爵已经顺利到达领地,随从有一位骑士和一位盗贼,根据莫里斯评估,没有威胁。”

  “没有威胁,是指两个人突然出现吗?”西境大公笑了一声,又很快否定了,“算了,他并不知道小男爵过去的档案,失误也是正常的,看来我们当时人员的选择不太恰当。”

  “我建议暂时不必采取行动,刚上任的小贵族突然死亡,容易引起其他人的关注,如果他们由此发现之前死亡的四位潜在继承人,我们会有麻烦的。”

  “不,在我的计划中,莫特男爵领不是重要的,但也有取得它的价值”,西境大公转过身来对书记官说:“先到这里吧,让我一个人想想怎么处理。”

  “是的,遵从您的意志。”

  书记官马上将桌上的文件分列排好,然后起身倒退离开,轻声为大公带上了房门。

  大公依旧站在窗户前,透过有些模糊的玻璃看向窗外的切斯特城,手指像是心不在焉地敲打着墙壁。

  很快,随着最后一次敲打落下,城市的影子与天空开始如同加了奶的咖啡一样旋转、混合,最后像是在奶泡上撒一些可可粉,一个模糊的人形开始出现。

  “早上好,我贪婪的人类朋友。”

  玻璃开始震动,传出一句失真的声音,大公也看向对方,试图看出模糊阴影之下的真容,很快,他再次失败了,但是他并没有感到失望,而是抱着愉悦的心情跟对方打起了招呼:

  “早上好,我亲爱的魔鬼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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