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傻柱冲着食堂众人高声喊道:

  “先停下,停一停!”

  听见傻柱喊叫,大家这才发现厂里各位领导就在不远处站着。不管是切肉的厨师,还是等着买肉的职工都安静地停了下来。

  傻柱先跟王主任搭了两句话,然后手指了指几个后厨的员工,让他们把最大的两张面案子抬过来支上。

  傻柱也跟着进了后厨,很快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一把小尖刀来。

  那小刀一拃来长,最宽的地方还不到两指。那窄窄的刀身,感觉切个甜瓜都费劲。

  而且刀面上锈迹斑斑,还附着各种陈年污渍。看起来要是撂在地上,过路的人都懒得拾去。

  傻柱让刘岚舀了半盆儿清水,拿了块磨刀石。他蹲在门口地上,不慌不慢地磨开刀了。

  聂主任看了看刚才肉墩子上搁着的几把厚背砍骨大刀,不明白傻柱在弄什么玄虚,问道:

  “傻柱,你这个刀削萝卜都嫌小,能切的开肉吗?”

  傻柱看都没看聂主任,只是用手撩了捧水,一点点浇在刀身上,不紧不慢地继续磨刀。

  他幽幽地说道:

  “这刀能不能切肉,我磨好,你就知道了。”

  一阵忙乱过后,徒弟们终于架好了两张大案板。这并起来的大面案又宽又长,长度足能躺平成人。

  傻柱也把小刀磨出一抹雪亮的寒光。

  他不顾天寒地冻,把棉袄和绒衣脱给刘岚收着,自己慢条斯理地挽整齐了白衬衣的袖口。

  傻柱看着案板上搁着的一整扇的猪肉,余光里瞅见附近围满了厂领导和后厨的众人,心里按耐不住地激动。

  有道是,当了三年赘婿的隐世龙王,终于开始歪嘴了。

  傻柱右手后三指虚握,只用两指控着刀身。

  他用小刀在这扇猪肉上轻轻一划,再用手一扯,大黄瓜似的一条精肉就撂在案子上。

  “小里脊。”傻柱用话剧报幕的语气宣告着。

  只见他右手毫不犹豫的把刀尖插进倒数第二节椎骨缝里,微微一横,左手随之翻报纸似的轻轻一掰。

  随着“喀嗒”一声,厚重敦实的整个猪后腿,就从猪身上分离开来。

  傻柱略停了下手,用京剧念白的腔调说道:

  “马华、胖子,你们呐,是赶上好时候了!要搁在解放前,没在师傅家倒过三年尿盆儿,哼哼,下面这一刀,见都见不着!”

  他抬着头,双眼盯着徒弟,对身下的猪肉看都没看。

  只是用小刀插进在猪后腿里,划豆腐一样轻描淡写地抹了个圈,整個猪后肘就完整地贴着关节被卸了下来。

  傻柱竟然在完全不看的情况下,隔着猪皮和皮下厚厚的肌肉组织,都能用窄窄的刀尖,精准地插在关节腔细小的狭缝中。

  这一刀在懂行人的眼中极为惊艳。

  围观的众徒弟和厨师们,眼睛都瞪圆了。

  更是把工会主席看得心头一悸。

  杨厂长一拍案子,大笑着喝彩:

  “好!哈哈!绝活啊!”

  案子前等着买肉的干部职工也是纷纷鼓掌赞叹。

  卸得了后肘,傻柱把刀尖扎进后腿肉里,像用筷子搅汤那么左推右划,5、6秒钟,尾骨连着大棒骨就剃了出来。

  去干净骨头的后腿肉是显得是高低不平、厚薄不均。傻柱却无丝毫犹豫,小刀刷刷三五下,就把后腿肉分成了数块。

  “后腿,臀肉,臀尖儿。”他把这些往旁边的案板上一扔,让刘岚过称。

  竟然是块快两斤,半两不差。

  “嘿,咱食堂还藏了个一刀准!”刘主任摇晃着大脑袋,惊叹不已。

  通排、软肋、五花……梅子、腱子、前肘……

  不过一根烟的时间,傻柱就把整扇猪肉缷得是部位分明。

  “跟徒弟说话耽误功夫了,不然最快应该不到三分钟。”技能全开的傻柱向众人显摆着。

  李主任对着手下的干事赞叹道:

  “古人说庖丁解牛,诚不欺我啊。”

  刘主任指着傻柱哈哈大笑:

  “傻柱,这活干的,确实漂亮!”

  工会主席却是悄无声息地把杨厂长拉到了一旁的角落,避开了人群,低声说道:

  “这样的技术,他从哪儿练的呢?要是……”

  杨厂长摇了摇头,说道:

  “我知道你想什么,想多啦。人家好几代人都是抡勺站灶的。这劳动人民么,有点什么家传把式,也是常事儿,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傻柱一人分割猪肉的效率,就几乎顶得上机关食堂所有厨师。其余人等也就给他打打下手,做些收钱、开票、记账之类的琐碎活儿。

  工会主席站在一旁看了半天,发现了些毛病,说道:

  “让职工们这么随便选部位,会不会不大好啊?最后剩一大堆没人买的怎么办?”

  “咱们食堂要啊!”傻柱嘿嘿一笑,说道:“酱肘子、腊排骨,烟熏五花、灌香肠。咱呐,只怕肉不够!”

  听到傻柱如此对答,刘主任喉头一动,腮帮子轻轻地咕涌起来。

  围观的李主任却是眼睛一亮,若有所思。

  傻柱今天这番的卖弄,其实并没有他想像中那么大的效果。

  在那个大家笃信“人定胜天”的岁月里,各行各业的工作人员几乎把手工技巧磨练到了极致。

  什么一勺准、一刀准、一抓准,在很多窗口行业里比比皆是。

  像车工钳工这样的工种,更是把手工操控能力开发到了极限。

  很多工人眼到手到,仅凭肉眼感觉,切削出的零件就能分毫不差。

  更别提这可是京城里的大型轧钢厂。厂里热轧工段的很多工人,仅靠一把铁夹,在近在咫尺的距离上,就能把烧至千度的通红钢板摆弄自如。

  尽管围观傻柱的工人干部里,有拍案叫绝的,有大声赞叹的,但大家更多是报以看杂耍表演的眼光。

  除了食堂的同行,怕没几人真心钦佩傻柱的精湛技艺。

  大厂食堂的后厨,和酒楼饭店的后厨相比,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江湖。

  在酒楼饭店的后厨,所有的人员、设备,都是围绕着炉头服务的。

  站灶的大拿除了在后厨说一不二,往往还能有相当份额的采购权,而且能在很大程度上影响整个酒店饭店的决策。

  而大厂食堂的后厨,水平最高的小灶厨师,只是颗闪亮的螺丝钉。虽然很闪亮,但也只是颗螺丝钉。

  傻柱的厨艺再高,他在后厨也仅负责小灶的菜品,和其他翻大锅菜的厨师,有行业内的技术高低,但没有隶属关系。

  就像车间里的车工和钳工,工种不同而已,待遇基本相同,地位也不论谁高谁低。

  整个六十年代中前期,国营厂矿的食堂基本谈不上什么“自动化”。

  所以当食堂需要制作各类面点的时候,往往需要从“小炒”师傅到干杂活的帮厨全体上阵,这也是傻柱唯一的额外工作。

  在绝大多数的工作时间里,傻柱就像在机场里等待出击命令的飞行员。他无所事事的坐在椅子上喝茶,静候着食堂主任派下来的菜品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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