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琴鸟(4)

  “听琴!真想再听听您的弹奏!”

  李悦妮道,“那天在南宫别院听到了您的演奏,觉得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于耳,真是太好听啦!

  那时就很想看看您是什么摸样,那时隔着烟水不能看到,今日一见,确实只有像你这样的人,才会弹奏出那么美的琴音。”

  却原来这楚燕公子便是天朝上国第一琴师,却是那日被南宫世界请来在南宫别院为慧园一行弹奏,那夜在别院水榭,隔着一层轻雾,脉脉流水,谁也没有看清他的容颜,李悦妮颇觉遗憾。

  这楚燕虽有天朝上国琴圣之名,受到世人尊崇,却行事低调,轻易不为人演奏,受了南宫世家之邀,也不过是为了偿还曾经欠下的情谊。

  楚燕闻言颇觉惊讶,却也不禁会心微笑。

  “既然姑娘喜欢,楚某自可为你演奏。这世间最难寻觅的便是知己。”说话间,目中掠过一抹感伤之意。

  楚公子的手仿佛动了有没有动,一尾瑶琴便在方桌上显出形来,这琴看上去无论身形、颜色均极为普通,就是李悦妮这样的外行,都能看出它的材质为百年梧桐。

  然而,当楚公子修长的手指在其上轻轻拂过,一串琴音悠然飘入空中时,那琴仿佛忽然有了神采、有了生命,随着楚公子的手指轻盈跃动,于是李悦妮便又听到了那一晚在南宫别院听到的至今难忘的琴声。

  不同于那一晚悠扬婉转动人心魂,这一曲却极委婉深沉,又充满了无尽的感伤之意。

  仿佛一位男子,再向自己心爱的女子道别。

  男子追忆曾经两人相处的往事,点点滴滴,是那般美好;柔情遣眷,是那般真诚……

  李悦妮沉浸在琴声之中,对于琴曲所传之事,所传之情,明晰在心,她还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琴曲中一切如此清晰的呈现在眼前,仿佛亲历一般。

  当琴曲弹至高潮,楚公子浑然忘我,李悦妮却听得入神,却听咚——一声巨大的杂音,琴音戛然而止。

  楚公子的手陡然停下来,仿佛一瞬间被时间凝固。

  李悦妮回过神来,却见那瑶琴之上摔着一物,正在缓缓地不停地移动着身形。

  定睛看去,那却是一只小小的雏燕,羽翼未丰,也许便是风儿将它从窗口吹来,正好砸落在琴弦之上。

  楚燕脸上的惊诧转为深沉的怜惜之意。

  那雏燕身子伏在琴弦之上,一双乌溜溜的小眼睛也凝望着他。身体的蠕动却也在那时停了下来。

  这一人一鸟对视良久,楚燕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将它拢在手中,站起身,迈步走向门外。

  李悦妮看的惊奇,却也跟着他走了出去。

  到得檐外,抬头望去却见檐上一只燕窝,窝中有三四只雏燕在唧唧鸣叫,想是这雏燕自窝中掉了出来,飞入正厅之内。

  李悦妮见那楚燕捧着那雏燕,似是准备将它送返燕窝,然而那屋檐甚高并非伸臂即可够到,楚燕看了看,却终于还是对李悦妮道:“劳烦姑娘送它回去吧。”

  李悦妮点了点头,御起轻功,身体一纵一旋,那小燕子便被平安送回窝里,而李悦妮的人也轻盈落下,这一动作兔起鹘落十分迅捷优雅,楚燕也不禁赞道:“李姑娘好身手。”

  李悦妮却脸上一红:“还是第一次有人赞扬我的功夫好,说起来无论是练剑还是其他的似乎和同门比起来都还差很远呢。这楚公子估计没有见过我舒师兄他们,才会觉得我的功夫好呢。”

  回到雅间,木桌前坐定,瑶琴虽在,然而弹琴的兴致很显然被这雏鸟打扰到了,荡然无存。李悦妮明了楚燕的情绪,也就没有在请他弹奏。

  琴饮已毕,李悦妮想要告辞离去,那楚公子却将她留下在府中用膳,李悦妮推辞不过却也答应下来。

  楚公子府上饮食十分清淡,偌大一个府邸,侍奉的人却只有一个小童,那小童也面无表情,楚公子所有吩咐他也不过淡淡的应了一声。看的李悦妮很是惊奇。

  用餐完毕,李悦妮又要告辞,楚公子却出言挽留,亲自带着她在府上四处赏玩。讲解各处景致安排的原油。

  当李悦妮又随着楚公子回到正厅之内之时,日已偏西,那高大苁蓉的梧桐树,枝叶伸展之际,挡住了正厅内的阳光。

  阴森清冷之气登时袭来,心头不安更重,李悦妮正欲再次告辞,那楚公子忽地伸出手臂拦住了她!

  “你——”李悦妮吃了一惊。

  楚燕道:“李姑娘,你若想走,除非先杀了我!”

  李悦妮大吃一惊,楚燕衣袖一拂,杀意扑面袭来。

  李悦妮脚下瞬间走出诗月漫步,身形一晃,自那楚燕身侧滑过。再看那门上显出一圈圈涟漪状绿色纹样,扩散消失在空中。

  “结界!”李悦妮心中一惊,那楚公子竟在一瞬间设下结界,怎么他竟然也会法术么?

  转头再看那楚燕,李悦妮更是震惊不已,发自内心的恐惧一下子簒住了她的心!

  那楚公子,发冠被桃木剑方才迸发的剑气震碎,一头漆黑长发散入空中。

  原本俊秀苍白的脸庞,在结界内光线明暗交替之间,在满头长发的映衬下,阴柔之气更胜,原本没有表情的脸此时布满了萧杀阴霾之气。一双眼眸,更如深沉的暗夜,充满着令人恐惧的气氛。

  面对着这样与方才判若两人凶神一般的楚公子,李悦妮心中震颤着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结界!又是结界!李悦妮在那一瞬间心中甚是后悔,若是从前在练习御剑之术之余,也专心学习结印之术就好了,以至于现在非但不会制造结界,更不会破解结界,不停的被人困住!

  那宛如煞气纵横四溢的楚公子,长发飞舞,一步一步向李悦妮走来。

  李悦妮的心跳的只如擂鼓!

  怎么办?

  怎么办?

  “李悦妮,今日你不杀了我,就无法走出这个结界!”楚燕道。

  他的声音阴狠邪气中却透着令人难以否定的认真。仿佛在宣判着一个令人无法抗拒的结果!

  “杀死他?”李悦妮心中一震,若说杀人,她当然不想这样做,只是如今,究竟要怎么逃呢?

  李悦妮横剑在手,却发觉手在微微颤抖。

  “怎么样!臭丫头!不听本尊的话,要吃苦头了吧!那家伙就不像个好人!”赢鉴却在这关键时刻不失时机的说道。

  楚公子衣袖一挥,忽地在空中身前现出一物。

  那物甫一出现,便在这个绿色忽明忽暗的结界之中现出一抹清凉的亮色。然而且也幽森,带着使人抗拒的深寒。

  李悦妮仔细看去,那竟是一张瑶琴,只是无论琴弦与琴身都是半透明的浅碧色,若隐若现,如梦似幻。

  那楚公子冷冷的看着李悦妮:“只有杀死我,你才能走出这个结界!李悦妮,动手吧!”

  李悦妮忙道:“为什么非要我杀死你!你是天朝上国第一乐师,为什么要这么做?”

  然而楚公子似乎完全不想给她任何答案,他所说的已经便是答案。

  修长苍白的手指忽地自那半透明的瑶琴琴弦之上划过。

  琴音化为一条条无影无形的剑气漫天袭来,眨眼间,便在李悦妮身上切割出一道道痕迹。

  一阵阵碎裂声自她的身体上传出来。

  下一刻,那透明的护膝、护腕、护肩、护甲……李悦妮在遇险时都会装备齐全的东昆仑防具全被那琴音切碎,散入空中,化为星星点点的光芒消失。

  “还要继续防御吗?李悦妮,你若是不进攻,就永远也出不去!”楚燕冷冷地道。

  指尖轻弹,一串绝美的乐音飘入空中,只是那乐音中却带着萧萧剑气。

  李悦妮拔出桃木剑,火龙击出,化为火红色的回旋阵,仿佛龙卷风一般,将李悦妮围在中心,抵挡着那琴音来袭。

  然而,便是桃木剑中对音律不甚精通的赢鉴也逐渐觉得吃不消了,那琴音入耳优美,然而却也凶邪异常。

  李悦妮的身体被琴音控制悬浮在半空中,楚燕抬头看着她,道:“李悦妮,我只要在勾动一下手指,琴音响时,你就没了,难道,到了现在这样的时候,你,还不攻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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