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李瑄的话,曹吐罗非常遗憾。
他虽然是如浮萍草一样飘荡的粟特商人,但曹国是他的家乡。
他希望家乡不被大食人欺凌。
还有他们这样的商人,动不动被大食人敲诈勒索。
这条丝绸之路,也越来越困难。
只有被李瑄治理的河西走廊,是粟特商人最理想的环境。
如果整条丝绸之路都如现在的河西走廊一样,那该多好啊!
“请元帅观看您需要的棉花种子。”
现在是商人环节,曹吐罗请李瑄到府衙外面观看。
“现在黑衣大食叛乱,棉花种子是如何弄到的?”
与曹吐罗出府衙的时候,李瑄向曹吐罗询问。
“在得到元帅要棉花种子的消息后,我快速回西域,那时黑衣大食还未造反。”曹吐罗向李瑄回答道:“不过大食在内乱,那里面的东西更容易得到。”
李瑄点了点头。他知道大食改朝换代需要持续很久。
大食也是一个幅员辽阔的帝国。
“元帅请看,每个骆驼上都有三袋棉花种子。一共五十匹骆驼,一百五十袋,这些都是我们冒着生命危险,一路打点,才到达您这里。”
曹吐罗向李瑄介绍的时候,不忘商人本色。
哪怕李瑄是手握三十万兵马的元帅,他也想多赚一点。
之前李瑄可是放出豪言,运输一次棉花种子,能得到丝绸三倍的利润。
正因为李瑄的名声,他们才会这样做。
“把棉花种子取下让我看看。如果没有问题,少不了你们的利润。”
李瑄自然不会黑这些粟特商人,他要可持续发展,不能做出杀鸡取卵的蠢事。
不单单是棉花种子,以后会有其他事情,需要用到这些粟特商人。
一袋袋棉花被取下后,将袋子口打开。
这些棉花都用皮革包裹着,害怕淋水。
对粟特商人来说,这些棉花是他们的命根子,一定不能潮湿。
其中一个袋子打开后,李瑄抓了一把,每一粒种子上都带着棉丝,很干燥。
“元帅,这里有一袋棉花,是送给您的。”
曹吐罗从马上取下一个袋子,里面有一枚枚已经裂开的棉铃。
李瑄拿起一個棉铃,将棉铃掰开。
这棉铃比后世的棉花小多了,质量也特别差。
这样的棉花,李瑄估计种一亩,最少需要十斤以上的种子。
虽然这种棉花品种不好,但这只是对李瑄这种见过世面的人来说。
从无到有,已是胜利。
就像长安城外的桃和梨一样,即便是当贡品的桃梨对李瑄来说都很一般。
可对李隆基来说,上贡的桃梨就是极品。
只要能做成棉衣、棉被,百姓眼里这就是最佳的品质。
“不错,我都收下了。你要丝绸还是要金银!”
李瑄将所有袋子的棉花种子都看一遍后,向曹吐罗问道。
“丝绸!”
曹吐罗不假思索。
如果是丝绸,他运送回去还能赚一笔。
他本就计划回去的时候,运输一批丝绸。
“好!我之前说让你们赚丝绸三倍的利润。你用五十匹骆驼运输丝绸,能赚多少?”
李瑄向曹吐罗问价。
“按照元帅所说,我要收元帅一千五百匹绢。”
曹吐罗直言道。
他没敢多要,这是李瑄承诺的。
“可以!”
李瑄点了点头。
他没有讨价还价,棉花的出现对中原太重要了。
李瑄相信只要他提供思路,很快就有能人能将棉花织成布。
“多谢元帅!您有吩咐尽管说,我一定全力将您喜欢的东西运到河西。”
曹吐罗见李瑄答应,喜不自胜。
带着一千五百匹丝绸回去,他又能赚一波。
李瑄将刘晏叫出府衙,吩咐他将此事记录,从营田的仓库支出绢一千五百匹。
如果按照十斤一亩地计算,这些种子能种上千亩。
只要有一波成熟,就能培育出更多的种子。
棉花种植地就在河湟之间,今年发动百姓开辟荒废已久的田地,明年三月种植棉花种子。
等将吐蕃打败后,河湟之地就不会再被吐蕃铁骑践踏。
由河湟之间,发展到安人军、白水军、宁塞郡、安乡郡、九曲郡、洮阳郡。最后再往河西走廊发展。
李瑄希望十年之内,棉花能开满河陇,像桑、麻一样常见。
“李帅,这是何物?”
刘晏不解李帅为何用一千五百匹绢换一百多袋这种东西。
“这是来自大食国的农作物,被称为棉花,等此物开花,能避免许多百姓被冻死……”
刘晏向李瑄解释道。
“有此神奇!”
刘晏惊讶。他只知道木棉,不清楚棉花。
“努力吧!先利用节度使军屯,将棉花培育起来,然后将种子发放到百姓手中,这才是我们这些官吏该做的事情。”
李瑄郑重地向刘晏说道。
等棉花开花,他将棉花弓弄出来,填充一件棉衣,世人就会知道棉花的好处。
当然,这种棉花产量低也是不可忽视的。
将来李瑄要考虑中原的百姓,有无耕地去种植棉花。
毕竟一切要以粮食为主。
“元帅,后会有期!我回去后立刻将您的信件交给国王。”
翌日,携带着李瑄写给哥罗仆禄的信件,曹吐罗满载而归,向李瑄告别。
“希望我们将来还可以再见!”
李瑄说了一句话,让罗兴送曹吐罗出府衙。
“三年多了。”
曹国国王哥罗仆禄的求救,让李瑄意识到自己与西域近了。
高仙芝的性格,注定他会经营西域失败。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
高仙芝身上拥有闪耀千古的亮点,也拥有令人不齿的恶习。
估计现在高仙芝已经快到达小勃律。
历史上吐蕃没来得及支援小勃律。
现在更没有机会支援。
不久前,高仙芝率一万安西军经过三个月的翻山越岭,突袭连云堡,又俘杀依靠连云堡安营扎寨的九千名吐蕃士兵。
而后,高仙芝留下老弱,带人进攻小勃律,斩杀诸多投靠吐蕃的酋长,俘虏小勃律王和身为吐蕃公主的王后。
小勃律王在得知唐军杀来前,派人经过藤桥向吐蕃求援。
但吐蕃兵马尽在青海,西域方向大勃律国内的吐蕃士兵也被抽调。
剩下的吐蕃士兵害怕,不敢如历史上一样去支援。
以至于夷夏都认为高仙芝能大获全胜,全靠李瑄牵制吐蕃三十万兵马。
否则以高仙芝的兵马,必然抵挡不住吐蕃的援军。
甚至高仙芝也这么认为。
他已经做好应对吐蕃援军的准备,但派兵到婆娑夷藤桥后,过藤桥数十里,都未发现吐蕃士兵的踪迹。
……
“启禀李帅,末将亲自带人探查吐蕃在九曲的营垒。他们只是象征性地派遣轻骑驱逐我们几次,但最终还是被我们接近。吐蕃九曲军营的营垒看起来很不牢固,末将都看出数道破绽。末将觉得九曲十万大军全力攻击,一天就能攻破营寨,杀入营垒。”
赤水军副大使李朱师特意从九曲回来,禀告这件事情。
之前他们的探马,只是远远观察吐蕃营寨。
得到李瑄的命令后,他靠近营垒,已经做好大战一次的准备了。
没想到吐蕃很轻易就被他们突破,得以窥探九曲吐蕃军营的全貌。
“按照李将军的经验,九曲吐蕃军营可容纳多少兵马?”李瑄问李朱师。
有李朱师的探查,李瑄觉得李泌的推测八九不离十。
吐蕃在玩虚实战术。
李瑄对吐蕃用过这招,现在吐蕃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回李帅,按照营寨估算,大概在五万到八万之间。另外,他们有一两万马匹,竟然和牛羊圈在一起。如果我军攻击吐蕃的大营,他们的骑兵短时间内无法骑上马。”
李朱师向李瑄回答道。
“吐蕃一定还有兵马隐藏在大非川一带。如果我军攻击九曲营寨,那些兵马突然杀出,将乱我阵脚。”
李瑄在心中想道。
李瑄甚至怀疑大非川的吐蕃兵力超过十万,还是以铁骑居多。
在李瑄与李朱师讨论军事的时候,麾下禀告,河源军使荔非元礼求见。
李瑄让荔非元礼一同入堂。
“启禀李帅,末将在敌军苦拔海阵营观看数日,每当末将率骑距离吐蕃营寨附近的时候,那里人头攒动,有密密麻麻的吐蕃士兵出现在营寨前,列阵防守。给末将一种苦拔海营寨士兵数不胜数的景象。另外,末将还在苦拔海营寨发现吐蕃大相没庐穷桑倭儿芒的帅旗,在苦拔海镇守的吐蕃元帅疑似为没庐穷桑倭儿芒。”
荔非元礼向李瑄说道:“末将想抓住一名吐蕃探马为俘虏,可吐蕃探马轻骑距离我军数里的时候,一人双马,撒腿就跑,不给我军机会。”
李瑄听到荔非元礼的消息后眉头一皱。
荔非元礼带回来的消息很值得思考。
“荔非将军率多少骑去观察吐蕃苦拔海营寨。”李瑄问荔非元礼。
“轻骑一百余。”
荔非元礼向李瑄回答道。
“一百余骑,所过之处吐蕃严阵以待。好似在像我们炫耀营垒之中兵强马壮一样。”
荔非元礼的话,让李瑄更确定吐蕃苦拔海军营并不是表面上的“百里连营”,而是虚张声势。
不过正如李泌所说,即便是吓唬人,营寨里数万兵马还是有的。
“李帅,有没庐穷桑倭儿芒的帅旗在,会不会有吐蕃赞普?”
荔非元礼向李瑄说道。
没庐穷桑倭儿芒是吐蕃首席大论。御驾亲征的尺带珠丹和没庐穷桑倭儿芒在一起很正常。
“尺带珠丹不会将自己置身于险地。”
李瑄摇头。
尺带珠丹身为赞普,一定会为全局考虑。
没庐穷桑倭儿芒的帅旗亮相,目的是让唐军意识到苦拔海的吐蕃军不好惹。
吐蕃的首席大论不惧危险,坐镇苦拔海稳定军心,只为他们赢得最后的胜利。
李瑄又向李朱师、荔非元礼交待一番后,让他们回去休息几日,再上前线。
“先生运筹帷幄,钦佩之至。”
李瑄下午就回府邸,去见李泌。
可以说李泌的推断几乎已经验证,吐蕃表面上当缩头乌龟,实际上挖一个大坑让李瑄跳。
“我就算没有识破吐蕃的计策,将军也能用自己的方法,赢得此次大战!”
李泌的心波澜不惊。
最近他也有些迷茫,因为他似乎离向往的长生不死之道越来越远。
之前他以为是自己离开仙山福地的原因,后来发现并不是。
和李瑄接触的时候,李泌心无法平静。
“如果将士死伤超过十万,哪怕俘杀三十万吐蕃士兵,我也是一败涂地!”
李瑄也十分郑重地说道。
河西、陇右军是他的班底,这些士兵极度崇拜他。
如果这些士兵死伤惨重,会直接影响他的将来造反。
这也是李瑄不愿意与吐蕃硬碰硬的原因之一。
凭心而论,就算李泌不识破,李瑄也不会上当!
“将军爱兵如子,能成为将军麾下,士卒死又何惧?”
李泌感慨李瑄说得话。
纵观古今,李瑄的功绩可能不如古代的军神,但是战损比绝对是第一。
“先生,我准备在九月于青海北部发动一次青海之战,挫敌锐气,鼓舞士气。”
“如果吐蕃的苦拔海营寨不出兵,那我的骑兵就长驱直入,攻击伏俟城古道。不过我相信吐蕃一定会有拦截,就算不是苦拔海的兵马,也有可能来自于其他方向。吐蕃亦需要首胜。”
“这是我们试探性的一战,能试探出吐蕃的一些具体布置。这样我们就可以放心与吐蕃对峙下去。”
李瑄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李泌。
“看来将军要亲自统领兵马。”
李泌猜出李瑄的想法。
“不错,表面上我只携带三千骑。实际上我会调遣超过六万骑,布置在青海北部。”
李瑄点头。
他虽然神勇盖世,但身为主帅,自然不会只带数千骑。
六万骑,除了临洮军的一部分轻骑、精骑外,还有从河朔而来的五万骑兵。
这五万骑兵,都是王忠嗣训练的精锐,其中还有一万多着明光甲的铁骑。
“六万骑奔行起来大地震动,停留下来在山满山,在谷满谷,怕是不容易隐藏。”
李泌向李瑄提醒。
“我会清剿祁连山山口,从那里奔袭而过。另外,我还会派数千轻骑,驱赶吐蕃探马。不过就算是被发现,我也会攻击伏俟城古道。六万多骑与吐蕃的骑兵有一战之力。”
在李瑄的想法中,要与吐蕃长时间对峙,需削弱吐蕃的有生力量。
只要苦拔海吐蕃大军和赤岭吐蕃大军无法撤离,主动权就在唐军手里。
“恕我直言,将军没必要在九月进行战斗。只要将军在,将士们就有士气,一场小的胜利,暴露河朔五万精锐骑兵,不太值得。我们的目的主要是黏住苦拔海和赤岭的吐蕃兵马,等待时机,一战定乾坤!”
李泌建议李瑄放弃进行青海之战的打算。
因为他觉得没必要试探!
还有就是,河朔骑兵刚到,肯定有一部分不适合这里,需要调养一两个月。
如陇右的临洮军,特意在海拔高的九曲南部训练。
有的人头晕脑胀,卧床不起,一两个月才适应。
高原反应,只要有几个月适应时间,是可以克服的,有身体好的人,几天时间就没事了。
“先生说得对!我想逐步削弱一些吐蕃的有生力量,减轻决战时的压力。现在想想,确实有些多余。吐蕃三十万大军,灭掉一两万,不会伤筋动骨。又会暴露我军的五万精骑骑兵。”
李瑄平缓心情,敢于承认错误。
之前他想逐步蚕食,现看来兵马太多,一动不如一静。
他麾下突然多出五万骑,还有可能把吐蕃赞普吓跑。
“吐蕃赞普应该在大非川隐藏着。一有不对,他会立刻顺着大非川古道逃回雪域高原。将军想擒杀吐蕃赞普难如登天。”
李泌猜测吐蕃赞普的位置。
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地图上看着离九曲很近,实际上有山川阻隔,他们需要打败青海南的吐蕃大军,才能从正道进入大非川。
尺带珠丹当了几十年赞普,必是很爱惜自己。
李瑄在李泌的房屋中,又把地图掏出来。
这段时间他随身携带地图,每天都要观看十几遍。
试图寻战灵感和战机。
李泌不打扰李瑄,他在旁边静静地看书。
半个时辰后……
“我觉得还是要发动青海之战,去攻击伏俟城古道!”
李瑄严肃地向李泌说道。
“不过要等到吐蕃粮草告急,耐不住性子的时候。”
还不待李泌回话,李瑄又说道。
他不是刚愎自用,而是把青海之战与决战联系在一起。
可能是十一月、十二月,也可能是来年春天。
“将军有何想法?”
李泌知道李瑄这么做必有理由。
“大非川之战,将再次重现!”
“到时候,我会明目张胆地率领数万骑进攻伏俟城古道。然后率领能适应高原的临洮军,伏俟城古道南下深入,经茶卡、都兰到香日德,插入柏海的道路,进入多玛地区。最后沿着大非川古道直上,到达大非川的后方。吐蕃即便知道我军绕后,也很难大举围剿。因为我们二十大军,一直黏着他们。”
“那种情况下,吐蕃最好的方法,就是与我军在大非川决一死战。否则三十万大军出现溃退之像,韩信再世也无计可施。”
李瑄准备用一个更胆大的穿插战术,从伏俟城古道,南下千里,通过柏海道路穿插到大非川古道上,北上千里。
能执行这次计划的,只有临洮军。
九曲的其他兵马虽然在海拔一千多丈训练,但马匹不足是硬伤。
这么一来一回的大迂回穿插,总不能用两条腿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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