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琅和李屹还在上头争吵的时候,左相府和右相府的人同时来到灵翠楼外。
右相府来的是李岫,此时他也是怒气冲冲。
这样的事情,肯定不能让李林甫出面。
一年之间,他第二次因此来青楼。
“李监。”
李霅与李岫相遇,碍于颜面,向李岫执礼。
“李将军,李少卿。”
李瑄的官职更大,李岫也必须向李瑄行礼。
不过他们并没有多说话。
得知大人物前来,慕三娘连忙出来迎接:“拜见李将军,李监,李少卿。”
昔日李瑄来灵翠楼的时候,俊逸中带着青涩。
再见已是威名赫赫的将军,身上的气质也迥然不同。
一袭圆领长袍,像收鞘的宝剑一样,不再锋芒毕露。
“为什么总在你们灵翠楼发生这样的事情?”
李岫倒没客气,向慕三娘质问道。
“李监恕罪。”
慕三娘有苦说不出。
普通的士人她不放心眼中,但李屹、李琅之辈都不是善茬,她若多事,连她一起打。
“先带我们过去吧!”
李瑄没有那么盛气凌人,发生冲突总是有原因的。
“诸君请!”
慕三娘松一口气,带李瑄等人到争端之地。
还未到仪门,就听到各种谩骂争吵。
当李屹和李琅看到进来的人后,骂声戛然而止。
家主不在,一家长子,代家主之权。
李屹怕李岫,李琅怕李霅,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啪啪……”
李岫上前就是两巴掌。
上次李屹是横着出去的,李岫没有忍心教训。
这次他不再手软,一定让李屹长长记性,以免日后为家族带来灾祸。
“大兄……是李琅这兵痞先动手。”
李屹捂着脸,不敢相信大兄会打他,一时懵了。
“右相是百官之首,右相的儿子,亦当天下的表率。在烟花柳巷斗殴,谁先动手很重要吗?”
李岫不听李屹的解释:“啪啪!”
又是两巴掌甩出去,打得李屹眼冒金星。
“五郎,因何事?当众解释清楚。”
李霅虽想教训李琅,但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要给李琅留点面子。
他想要了解事情的经过,看他们左相府是否是无理取闹的过错一方。
周边这么多达官贵人围观,事情很快就会传遍长安。
挑事的一方,将来会更加难堪。
不得已怒之,会挽回一些颜面。
以李霅对李琅的了解,绝对不会故意寻衅滋事,大打出手。
“大兄,李屹威胁离娘委身于他,我看不惯他,自然要教训他一顿。”
李琅扬起脖子,他虽然怕李霅,但他觉得自己做得没错。
要不是他兄弟们不在,今天非把李屹脑壳敲烂。
“灵翠楼还有逼良为娼吗?”
李瑄抓住这一点问道。
“将军岂能,长离挂籍于教坊,入乐籍。”慕三娘连忙解释。
意思是那叫长离的女子为官妓。
平康坊的妓女除了私妓以后,还有一部分教坊女子,她们色艺双绝,一般都是权贵们的玩物。
而乐籍,也是贱籍的一种,是罪臣、罪民、战俘等的妻女及其后代籍入专门的名册,迫使之世代从乐,几乎与奴婢无异。
宫廷、教坊、贵族、官府、军旅、青楼、郡县,乐籍的足迹几乎遍布天下。
“那是何故?”
李瑄不明白李琅在搞什么。
“长离洁身自好,不委身于人。只以舞乐,愿者听闻。”慕三娘向李瑄解释。
灵翠楼虽是她建立,但和教坊是分不开的。她被教坊任为“都知”,用以管理灵翠楼的官妓与私妓。
区别就是私妓她可以做主赠卖,甚至还可以强迫她们。
官妓她不能卖,只能以假母身份管理、教导。
长离八岁时,就被慕三娘在教坊中选中,带到灵翠楼悉心培养诗文才气,学习歌舞乐器。
九年时间,长离就琴棋书画俱精。慕三娘目的是让长离为她带来巨大利益。
事实上,自一个月前长离正式入灵翠楼以来,许多王公子弟一见如痴,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她的名气逐渐响亮,吸引着权贵们一睹芳容。
如长离这种色艺无双,才貌双绝的女子,很容易嫁给权贵为妾。真正的权贵,可以将长离从“乐籍”中脱离。
所以慕三娘赞成长离卖艺不卖身,因为这能钓更多权贵到来。
慕三娘是过来人,明白男人的占有欲。许多权贵告知她要纳长离为妾,都被她搪塞。
因为慕三娘的野心是平康坊那两位有权势的家族。
在她刻意引导下,果然吸引到李屹和李琅。
她以为长离会在他们之中选择一个,但长离谁都不选,让慕三娘很生气。
果然,没过多久就发生这样的事情。
李屹横行霸道,见长离几次三番不给面子,直接出言威胁,连带慕三娘一起辱骂。
正好李琅到来,得知此事后。要求穆三娘将长离交给他。然后李屹就骂李琅兵痞,李琅被激怒,率先出手一拳打在李屹脸上。
李屹的狐朋狗友在其他阁楼饮酒,等他们发现的时候,两人已经被奴仆们拉住。
李瑄没有再接慕三娘的话。
如果私妓就算了。
乐籍从小破家,入贱籍,无命运!
虽能成为贵族侍妾,但这个时代的权贵,包括文人都有很不好的习惯。就是自己妾室、歌妓玩腻后,会赠送给其他人。
即便如此,妓女一般都会委身,若被达官贵人看重,哪怕是一时风光。
“你就为这些事,与李屹起冲突吗?”
李霅顿时觉得李琅没事找事。
再怎么说是青楼女子,难道还想纳入相府吗?
父亲最反感这种事情,哪怕是妾都不行。
“大兄不能这么说,李屹为得一青楼女子,竟还要用威胁。家风如此,这行事风格太像了。”
李瑄劝说李霅一句。
还不忘暗示李屹是废物,并指桑骂槐。
李琅听后很高兴,还是七郎关心他这个兄长。
“李瑄,你不要太嚣张了。”
李屹一听顿时火大,他又想起一些不美好的回忆。
“李瑄是伱能叫的吗?连你兄长都要称我一句将军。”
李瑄不屑地道。
李屹就算以门荫入仕也不被他放在眼里。李林甫那么多儿子,史载的就那几个。
其他的都是酒囊饭袋,即便入朝堂,也是站在最后排,几年都不一定会在朝堂说出一句话。
“啪……”
李岫反手又是一巴掌,并向奴仆们下令:“将八郎带回去!”
他觉得自己颜面扫地。
正如李瑄所说,对一个青楼女子都要威胁,传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李屹不敢再说话,只能被奴仆们夹着离开,他看李瑄时恨意愈发浓烈……
李岫并未离开,他对慕三娘道:“去将那长离叫来,我倒要看看她怎么个自命清高,连我家八郎都看不上。”
前几天,李屹向他说过要纳一青楼女子为妾,却遭青楼女子拒绝,李屹请他帮忙将其从教坊乐籍中脱离归入右相府,但他没有答应。
他当时应该同意,就不会再有这样难堪的事情。
“妾身在此!”
李岫话落,一名女子款款而来。
她穿着淡青色的襦裙,梳着云鬟。柳叶弯眉,眼眸如星,肌肤如雪一般,身材玲珑动人。
她像是一轮明月一样,清寒中让人感觉到到温暖。
又像是带来和煦春风,抚人之面。
她气质婉约,又如空谷幽兰一样,芳香萦绕在众人鼻间。
但她看起来又很柔弱,仿佛会被一阵轻风吹倒一样。
这种我见犹怜的气质,令让在场的每一个男子心动。
包括李瑄,也觉得很惊艳。
“李监请问。”
见李岫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长离提醒他一句。
“为什么看不上我家八郎,你不知道他是右相之子吗?”
意识到自己失态,为掩饰自己尴尬,李岫恢复严厉的语气质问。
“妾身卑微,只是卖技艺之人,怎敢无视王公?不愿为他之妾,又怎能强迫。”
长离反驳李岫。谁都知道李屹的恶名,动辄打骂人。
“贱籍能自己决定命运吗?”李岫就这一点说事。
权贵随便操弄奴婢的命运,哪怕是教坊乐籍。
李岫随便知会一声,长离就会被调到右相府。
“不能!德行、才华、能力如果都不具备,那我就如我的瑶琴一样弦断。”
长离果决地说道。
这句话令人赞叹,也让如李琅这样的纨绔子弟羞愧。
李琅在思考这三者哪一样与自己沾边。
令他悲伤的是,好像没有。
“李监。大丈夫何必强迫于人?李八郎朽木不可雕也,长安的权贵谁不清楚?有这时间,还不如去教教李八郎如何为人,如何做事,如何提升自己。”
李瑄见李岫咄咄相逼,沉声提醒他一句。
现场一时很安静。
这是在教训李岫啊!
“告辞!”
李岫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吐出这两个字。
他不是李屹。李瑄的地位比他更高,名声更是碾压他。
他不能当面与李瑄起冲突。
长离之事,等回相府再考虑。
慕三娘见李岫离开,向李瑄、李霅躬身一礼后,一路追出去,连连致歉。
“离娘,李屹这……”
李琅趁此时机,又向长离靠过去,但却被李霅一声喝断:“五郎!”
李琅身体一颤,立刻回到李霅身边。
就在他们也要离开的时候,长离突然道:“李将军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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