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快让他们进来!”
郭定边从胡床上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了门口。
从门口进来两个人。
一个是安承庆,郭定边认识,如今穿了一身圆领汉服,头戴一顶黑色幞头。
另一个康佑希便是一副土豪的打扮,身着丝绸长袍,头戴包巾,拇指上还套着一个硕大的玉石扳指。
安、康同属昭武九姓,原是居住于中亚丝绸之路上十来个城邦小国的粟特人。
善于经商。
隋唐时期,大量的粟特人随着丝路移居大唐讨生活。
安禄山和史思明同学便是他们中的“杰出”代表。
只不过安禄山他爹姓康,杂的;史思明爹妈都是粟特人,纯的。
但同样是混血粟特,汉化的程度却不尽相同。
安家定居沙州已久,与当地汉人大族通婚已久,所以安承庆无论是打扮,还是相貌,已经与汉人无异。
而康佑希看起来,就依然保留着胡人的长相和打扮。
听陈南归说,这人原先在碎叶混,家里条件一般,不过在年轻的时候拉着一驼队的丝绢去了趟拂菻国都城(君士坦丁堡)。
回来的时候就发达了。
然后在伊州定居,主要做粮食、矿物以及日用品贸易,范围基本就在北庭这几州的范围内。
用康佑希的话来说,他现在年纪大了,太远的线路做不动了。
不过根据郭定边的理解,还是钱赚够了,不想冒更大的风险。
毕竟,从东亚到欧洲的路程那么远,一路上匪患、疾病、自然灾害等等,轻则血本无归,重则连命都搭上。
“欢迎!欢迎!”
郭定边上前抓住两人的手,将他们牵进了大殿。
同时,他还转头吩咐门外的卫兵。
“卫兵!准备酒!哦,再宰一只羊!”
郭定边的热情,让两位粟特富豪一时间有些意外。
康佑希的原本是拜见一下伊州的新主人;而安承庆则是替他父亲安景旻带信过来的。
谁知郭定边看起来像是等候他们多时了,还没等他们俩开口,便占据了对话的主动权。
“康君您刚从西边回来?”
三人各自落位之后,郭定边问道。
“嗯,正是。”
“高昌那边现在情况怎么样?”
“还算稳定,几个月前,北庭回鹘在安宁叶护地举兵西征,大败吐蕃守将,将吐蕃人赶到了西州以南。”
“安西那边呢?”
“庞特勤自立为可汗,带着安西的回鹘部众将吐蕃人赶了出去,以焉耆为都,开始发展势力。”
“回鹘人手脚倒是快啊。”
郭定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手指在桌案上敲击着。
“这么说吐蕃人彻底滚出安西和北庭咯?”
康佑希摇了摇头:
“还不至于,他们在大漠以南还有不小的势力。”
郭定边点了点头。
“不过,这对你们倒是个好消息。”
康佑希听了这话,不由地苦笑起来:
“是啊,至少不用担心吐蕃人把我的商队给征用了。”
郭定边又转向了安承庆:
“安君,好久不见。”
安承庆直接从座位上站起身,对着郭定边行了一礼,然后从衣服中掏出一封信,双手承给了郭定边。
郭定边双手接过信,撕开信封,借着烧着乌特勒可汗油脂的油灯,阅读了起来。
随着阅读的深入,他的嘴角已经忍不住翘了起来。
还是安景旻了解他。
“安君,按照令尊信中所说,你以后就是安家在伊州生意的全盘代言人了,是吗?”
郭定边笑眯眯地将信折了起来,收回衣服里。
安承庆点头行了一礼:
“正是。”
他爹不仅把他送过来给郭定边出谋划策,还带来了数量相当可观的丝绢和粮食。
当然,还有安家的商队和很多经营商号的专业人员。
看样子,安景旻打算和老和尚洪辩一样。
郭定边的势力发展到哪,他们就跟到哪。
康佑希的目光在郭定边和安承庆之间游离了一下。
他忽然有些不安起来。
安家跟这位新任的伊州掌权人熟识?
如果他们真的打算进来,那自己该如何自处?
但郭定边很敏锐地捕捉到了康佑希的表情。
“康君可放心,这生意,做不完,做不完。”
他笑着说道。
而就在此时,装着上好葡萄酒的陶罐已经被抬了上来。
羊肉还没好,上了一些瓜果和糕点、饼食作为下酒菜。
“边吃边聊,边吃边聊。”
郭定边举起了手中的夜光杯。
“这伊州,很快便会重新成为南北通路上的商业重镇。”
康佑希手中举起的杯子停了一下。
他神情犹豫,欲言又止。
“康君有什么话,但说无妨。”郭定边喝完杯中酒,“都是自己人。”
“郭使君有所不知,自河西阻断之后,这西州、伊州皆是一潭死水。”
“西来的货物,到了庭州之后,便走回鹘路绕道前往大唐。”
“但回鹘路路程遥远,且无论是吐蕃,还是回鹘,商税皆重。”
“东西之路,怕是再难重现当年的辉煌了。”
康佑希叹息了一声。
“无妨,无妨,河西通路很快就会打通,过路的商队,也不会再受回鹘或者吐蕃的骚扰。“
郭定边手里握着夜光杯,晃了晃,笑着说道。
康佑希没说话,心里却是腹诽。
这酒还没喝,这位年轻的伊州统领怎么已经开始说起了醉话?
“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还是得做好准备。”
“我有一些小事拜托二位。”郭定边说道。
“郭君但说无妨,我们能做到的,必然做到。”安承庆仍是彬彬有礼。
“这第一件,便是希望二位以商人的身份前往商路上的城邦,广招优秀的工匠。”
“伊州有些产业将由州办经营,高价雇佣这些匠人。”
“另外,伊州有大量土地可供开垦,土地肥沃,赋税轻微,租金低廉,若是有兴趣的,也可前来。”
“这条消息,长期有效,麻烦二位也替我放出去。”
康佑希和安承庆面面相觑。
第一条暂且不说。
对种田感兴趣的,大部分是汉人。
散落在河陇的汉人,确是有可能投奔过来。
可这赋税轻微。
不收税哪来的钱呢?没钱你拿什么养军队呢?
安承庆将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
谁知郭定边直接端着酒杯来到了他们面前:
“这,就要靠二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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