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时辰前。
塔尔寺。
洪辩和尚去给寺里的和尚们讲经了,只留下张议潮兄弟两个。
“你要把月牙嫁给郭定边?”
张议谭眉头习惯性地皱出一个“川”字。
这让他看起来更老了。
“有什么不妥吗?”
张议潮诚恳地寻求着自己哥哥的意见。
“我觉得这这孩子挺好。”
张议谭沉默了。
他觉得,自己这个弟弟,对郭定边的恩宠有点过了。
一个毫无背景的铁匠。
先是让他负责起义的事项,然后对他私自拉队伍视而不见,封为踏白将,直接任职押衙;
现在甚至要把女儿嫁给他。
这不是在打沙州其他豪族的脸吗?
自己的这个弟弟到底要做什么?
不过张议谭没有直接说出来: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月牙的婚事,应当由你们做父母的做主。”
张议谭的回答非常客套。
但张议潮从他的表情里,已经得到了答案。
大军在瓜州休整。
郭定边没有升职,不过给了兼了一个都指挥使,还兼着管军资库司。
这个都指挥使和明朝那个正二品官员不一样。
是个临时的职务。
郭定边已经习惯了。
押衙就是这样。
各种兼职,好似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
在加上右押衙高进达出使长安。
郭定边成了军中最忙的一个人。
不过他也没亏待自己。
都指挥使这官具体有多大说不上,但是有扯旗子招兵的权力。
“郭家军”这个名字有些过于惹眼,
于是郭定边和杨不平及高参等人商量了之后,决定将名字改为原来驻扎在沙州的一支唐军的番号并上报给张议潮:
豆卢军。
虽然理论上讲,军队的番号是需要朝廷认可的。
不过现在暂时联系不上朝廷,所以张议潮也同意,就先这么叫着。
郭定边借着自己负责收拾那些贵族的机会,在释放的奴隶和俘虏中先挑人。
体壮的,有一技之长的,脑子好使的,优先招募到豆卢军中来,会骑马的,去踏白军。
然后他又光顾了下原属于赞儿普的几个马场。
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
郭定边竟然搜刮出三百匹马来。
他扣了两百匹,然后上缴了一百匹。
于是,郭定边便有了三百匹马,两百多名踏白骑兵。
至于步兵,则增加到了八百余人。
于是,郭定边麾下的部队,已经足足有一千余人。
这一千余人整日在城外操练,喊杀声震天。
至于装备,李道玄回沙州的时候,郭定边送了得有十里地。
两个人咬耳朵说悄悄话也说了十里地。
两个月后,满载着弩箭、甲胄、刀枪的几艘船沿着甘泉水到了瓜州附近的码头。
卸下来的前十辆车,先去了豆卢军的大营。
这引起了以索靑为代表的很多宗族将领的不满。
踏白军,侦查部队,比城中目前的正规骑兵还要多。
这是什么意思?
那八百步兵,个个身强体壮,装备精良。
这又是什么意思?
这些将领们一合计,将郭定边私扣马匹,抢人的事情联名告到了张议潮那,大概意思是郭定边中饱私囊,为人不正。
更有甚者,将“郭家军”的名号翻了出来,攻讦豆卢军只知郭定边,不知张议潮。
张议潮起初还只是打了个哈哈,安抚众将,大致意思是这些事情都不是大事,只要攻下了甘州,大家该有的都会有。
但依然有人揪着不放,言语中竟有些指责张家过于偏袒郭定边。
张议潮收敛了笑容,站起了身,冷面望向那人:
“沙州劫营,一战定乾坤者是谁?”
“劫杀论鲁扎,悬之头于城门上者是谁?”
“第一个攻占锁阳城门,进瓜州城者,是谁?”
张议潮拂袖而去,留下一帮人哑口无言,大眼瞪小眼。
之后,非议依然在,不过只是停留在几个将领私下里怨妇般的讨论中。
众人都明白了郭定边在张议潮那里的地位。
这起义军还是姓“张”的,他张议潮的权威,不容质疑。
羡慕、嫉妒、恨。
李明振在瓜州光复之后,一直协助着自己的岳父张议潮在处理瓜州城中的政务。
他现在已经不是录事参军了,而是直接升任了瓜州副使。
职位升了,工作也就忙了许多,和之前的空闲不可同日而语。
张青禅没了人陪她打双陆,只能无聊地在家中做起了女红。
一日上午。
她正在院子里刺绣。
以深蓝色丝绢为绣地,辅以多色丝线,绣出的菩萨慈眉善目,栩栩如生。
正当她专注在自己的工艺中时,忽听得一阵脚步声。
张青禅一抬头,发现是刘万从前厅走了进来:
“夫人,老夫人来了。”刘万一躬身。
“阿娘?”
张青禅一听,急忙放下手中刺绣,站了起来,快步向前厅走去。
刚走到院子口。
却见母亲身着一件棕色糯裙,站在那里。
她的母亲,也就是张议潮的夫人,姓宋,广平宋氏。
“阿娘,你怎么来了?”张青禅欣喜地问道。
“你阿爷说瓜州定了,让我过来,正好看看你。”宋氏面露慈祥。
正当张青禅准备挽着母亲的手回里屋时。
一个片粉红色的“云朵”突然从她旁边的花坛后面升了起来,一把抱住她,把她撞了个趔趄。
这是一位少女。
身着粉色的大袖披衫,挽着双环望仙髻,面若桃花,嘴角含笑。
“阿姊!”少女笑嘻嘻地说道。
“月牙?”
张青禅更意外了。
她快步上前,一把拉住了自己妹妹的手。
“你怎么也来了?”
“她在沙州城无趣的紧,便将她也带来了。”
宋氏挽起了自己女儿的另一只手,开始上下打量起来。
“面色红润了不少。”
宋氏满脸笑意。
母女三人有说有笑地向屋里走去。
进屋之后,三人坐于榻上。
丫鬟提了一个炭炉进来。
炭炉上放着一个精致的铜制茶釜,里面装着水。
张青禅从屉中取出一个茶饼,然后放入茶盏中碾碎,待到炉上茶釜中水微沸,便提起茶釜,将水点冲入盏中。
她拿着茶筅在茶盏中快速搅拌,激起茶沫,然后再将茶汤分到其他两人的茶碗中。
三人一边品着茶,一边聊着家常,有说有笑。
然而月牙终究是坐不住,心里惦记着刚才路过时阿姊院子里的花。
“我陪你去吧。”张青禅笑着要从榻上下来。
但张月牙摆了摆手,做了一个鬼脸。
“你陪陪阿娘吧,我自己一个人去。”
“还是这么古灵精怪,”
看着张月牙的背影,张清禅笑着摇了摇头,低声自言自语。
“都快要嫁了,一点儿也不稳重。”
她的声音虽然小,可一旁的宋氏却听得一清二楚。
她愣住了。
“清禅,你刚才说什么?”
张清禅见状,也愣住了。
“阿爷要把月牙许配给郭定边的事儿,没告诉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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