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定边和沙州踏白军赶到沙州城附近的时候,已然是傍晚了。
除了参与袭击后勤部队的八十余骑,还有数百个郭家军的步卒。
和郭定边第一次见时相比,这支队伍已经改头换面。
装备焕然一新。
除了手中的陌刀,身上的甲。
每个人身后还背了一张弩,腰间的胡禄中装满了弩箭。
“这场仗打完了,高低给你们一人整一套全的。”
郭定边回过头,看了一眼军容整齐的“郭家军”们。
站在队伍最前列的,是一个中年人。
这个中年人郭定边之前见过。
此人乃是郭家军步军的总教官,只两个月,便将原先一帮农夫、奴隶出身的人训练的井井有条。
“先前匆忙,未及询问郎君姓名,可否方便告知?”
郭定边对着中年人拱了拱手。
中年人回了一个交手礼:
“启禀郭帅,在下姓高,名参,字台文,西州人士。”
“西州?汉人?”郭定边突然想起了什么,“阁下和北庭都护府有什么关系?”
提到“北庭都护府”这几个字,高参的表情突然凝固了。
仿佛有什么记忆在他的脑海中被唤醒了。
过了许久,高参方才回话:
“我是北庭军的后人。”
“嘿,北庭都护府,嘿......”
葛老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两人身后。
“昔日北庭都护府威震天山,有瀚海、天山、伊吾三军,镇兵万余。”
“如今只剩下我们这几个孤魂野鬼。”
郭定边很想继续追问下葛老瞎、高参和北庭都护府的具体渊源。
毕竟细算的话,从最后一任北庭大都护杨袭古被回纥大相颉干迦斯诱杀到现在,已经快六十年了。
可一个飞马而来的轻装斥候,打断了他。
“论鲁扎败了!死伤无算!”
斥候翻身下马,气喘吁吁。
“看来没来晚,咱们不如趁着这个机会给他再捅上一刀。”
葛老瞎提起手中的枪,准备上马。
“慢着。”
郭定边阻止了葛老瞎。
他继续向斥候询问更详细的情况,然后得出一个结论。
吐蕃虽败,可人数依旧众多,
自己现在杀过去,这些人恐怕已经退回到了大营之中。
郭家军满打满算两百人不到,若是贸然冲阵,必然伤亡惨重。
战机就是这么稍纵即逝。
还是晚了。
郭定边直接转过身,走到自己的马边上,将马鞍卸了下来。
“我们不打了?”
厨子将手中的刀插在了地上。
回纥神箭手仆固亮,则将弦从弓上卸了下来。
“打,肯定是要打的。”
郭定边腋下夹着马鞍。
“论鲁扎在沙州城吃了瘪,他手下那些人肯定受不了。”
“继续攻城的阻力必然巨大。”
“这帮人,你让他打家劫舍,奸淫掳掠在行,可真要他们放血替论鲁扎玩命,那可真不一定有那么大动力。”
“我猜这帮人肯定商量着如何去周边的部落找补损失。”
“通知大伙儿先原地休息,喝水的喝水,填肚子的填肚子。”
郭定边自己找到一面背风的岩壁坐了下来,然后将马鞍垫在屁股下面。
“那我们为什么还休息?”厨子又把陌刀从地上拔了起来。
“吃饱了,喝足了,养精蓄锐,然后干一票大的。”
郭定边闭上了眼睛。
一炷香后,他的眼睛睁开了。
“葛师傅!台文兄!麻烦把队伍里晚上能看得见的兄弟集合过来!”
......
葛东碌是下部落的一个奴隶。
他白天负责推云梯。
在将云梯推到位置之后,他便一直躲在棚子里,那块挡板和骨架之间。
很幸运,离他最近的一根弩箭擦着他的耳朵钉在了身后的骨架上。
葛东碌一动也不敢动。
等到云梯上的吐蕃士兵们也开始向下撤。
他直接背起一具尸体头也不回地跑了。
侥幸捡回一条性命。
葛东碌和幸存的士兵一起返回了大营。
他收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
他不用挨鞭子了。
因为负责督战的士兵也嗝儿屁了。
坏消息是:
没饭吃。
军营中都传。
后面的粮草被劫了。
剩下为数不多的,要优先满足那些重甲士兵和将官的需求。
他作为一名奴隶。
喝西北风把。
又累又饿的葛东碌直接躺在地上睡着了。
反正晚上他什么也看不见,除了睡觉,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好做。
和葛东碌一样情况的,吐蕃军队中太多了。
因为军队的士兵和奴隶很多在高原上出生。
单一的饮食结构,决定了他们中大部分人都是夜盲。
葛东碌正睡得迷迷糊糊。
他梦见自己支了一口大锅。
各种各样的“食材”都自己蹦进他的这口锅里。
直到他听见一声马的嘶鸣!
葛东碌左右寻找着马的踪迹。
然后,他就发现,马的嘶鸣,并非来源于梦中。
葛东碌猛地睁开眼睛。
依稀中,好似营中有些火光,可他眼前如同蒙了一层黑布一般,什么都看不见。
然而,喊杀声早已不绝于耳。
葛东碌摸索着想要去找自己的武器,但这对于一个夜盲症患者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郭定边带着一百多郭家军,于寅时,一头撞进了论鲁扎的大营。
五十多骑兵开道,另有六十步兵紧随其后。
巡营的士兵,倒是发现了他们。
很快与他们战在了一起,同时发出了警报。
但士兵们要么在睡觉,要么在醒来之后,两眼一抹黑。
按照原定的计划,明天就准备拔营撤退,所以大部分士兵都卸了甲。
对面沙州城今日同样伤亡惨重,断不至于有劫营的道理。
巡营的士兵很快就被击溃了。
郭家军如洪流一样冲入吐蕃军大营,肆意放火、砍杀。
“部落的兄弟们!被欺负的兄弟们!唐军来了!反了!反了!”
不知是谁在黑暗之中喊道。
下部落的副部落使手里拿着火把,原本打算聚拢下自己部落的士兵,组织下抵抗。
可当他听见喊声之后,站在了原地。
副部落使睡前刚挨了一顿鞭子,背上还是火辣辣的痛。
他刚才连睡觉都只能趴着睡。
想到这里,副部落使心一横。
他举起手中的火把,对着身后的部落成员们高声喊道:
“反了!反了!吐蕃不把我们当人,我们也没必要再替他们卖命,大家拿起武器,随我诛杀论鲁扎!”
下部落反了,葛东碌稀里糊涂跟着众人,加入了造反的行列。
不光下部落反了,其他的部落也反了。
所有人都早已受够了吐蕃贵族们的高高在上和颐指气使。
他们缺的,只是一个机会而已。
此时的吐蕃大营,已经不在黑暗了。
营帐都已经燃起了熊熊烈火,照亮了整个夜晚。
依然有吐蕃士兵在抵抗,不过更多的选择了跑路。
他们根本不确定有多少人闯进了大营。
郭定边带着葛老瞎他们,直接冲到了中军帐前。
在砍翻几个衣衫不整的吐蕃卫兵后,他们冲入了大帐。
大帐中空无一人。
论鲁扎并不在里面。
“他跑了”郭定边手中提着马槊,有些头疼。
“他平时不住在中军帐里,此时应该是跑了!”
下部落的副部落使带着自己的手下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不过有人看见他往西边去了。”
郭定边二话不说,翻身上马:
“葛师傅,我们兵分两路。”
“务必追到论鲁扎,拿下他项上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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