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址打算选在哪?”
郭定边提出了第一个问题。
由于忌惮汉民,怕汉民造反,所以汉人部落管理基本实行的是双轨制。
正部落使必定是吐蕃人,阎英达这样在当地汉人中拥有巨大威望的人一般只能担任副职。
同时,部落之中还会安插一些眼线。
所以在部落里肯定不行。
“由此地向北十五里,甘泉水南岸有断壁,断壁上有洞窟,可支起炉子,锻打武器、防具。”
阎英达提出了一个地点解决方案。
这个选址很有水平。
交通方便,便于运送原材料,也方便将打造好的武器或者甲胄运出去;
易于取水,无论是生活用水还是制作武器防具需要的水。
容易遮掩,那个地方本来就是一处家族洞窟的开凿地,既是吐蕃谍子觉察出些什么,也容易解释。
不用问,问就是去凿洞窟了。
于是,地点的问题便解决了。
“人怎么办?”
阎英达一听,再次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没问题。”
吐蕃设置部落,往往会带有一定的目的性,同时会以部落本身所承载的功能或者特点而命名。
比如,早期的僧尼部落,便指的是一帮和尚;再比如,丝棉部落,便是提供纺织品......
不过无论是哪一个部落,都必须种田和向吐蕃的当权者们提供劳役。
悉董萨部落,恰巧主业便是提供一些手工业品。
“部落里能打铁的铁匠有三十来个,轮番去,不会引起怀疑。”
“现在还没到春耕的时候,人手充足,去打下手的还能搞上个四五十个,应该是够的。”
“得找一个靠谱的人统筹安排。”郭定边思考了下,“这个人得负责技术指导和质量把控。”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不可能待在那里打铁打到造反前一天。
连“沙州佛门有限责任公司”创始人、大忽悠洪辩禅师吴和尚都说了,打铁只是支线任务,主线还是得去各家串联,联系造反。
“弩这边,我可以让道玄留下来。”郭定边指了指李道玄。
道士原本对两人之间的谈话,没什么太大的兴趣,此时正无聊地抠着手指。
一听郭定边提他的名字,立马来了精神。
“行啊,这个我在行,要不要试试其他的,比如郭兄你上次说的把火药塞到陶罐子里?”
“先把弩造好,然后再谈后面的事儿。”
郭定边没给李道玄留太大的面子。
自魏晋以后,各朝对于弩的重视,远远不及弓。
原因一来是弓的上限比弩高,二来进攻性比弩强。
不过弩有一个好处,就是对使用者的要求不是很高。
给一个平日里种田的农民一把弓,十支箭,怕是敌人杀到他脸上,他也不一定能命中一支;
可如果你给他一把弩,情况就不一样了。
能搞死几个不好说,但弩箭的钱高低都能给你赚回来。
“既有李道长坐镇,我便放心。”
阎英达感觉这个道士有点不着调。
不过既然是郭定边推荐的,应该多少都有点能耐,便应允了。
“但甲胄这一块儿,却不知道找谁啊。”郭定边有些头疼,“我也不会。”
自古以来,官家对于甲胄的管理,要远远大于其他兵器。
因为这玩意儿民间造出来基本就是造反用的。
一甲顶三弩,三甲进地府。
只要不打算玩九族消消乐,没有那个民间的铁匠没事琢磨打这玩意儿玩。
吐蕃出于对沙州汉人的忌惮,也没有把供应甲胄的任务放给阎的部落。
所以,现在要找出一个懂铸甲的师傅,有点难。
“此事暂且搁一边,我想想办法。”
阎英达在脑子里搜索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先将其他的事情落下来。”
讨论完毕之后,阎英达便让管家将三人引到了客房。
十三娘一间,郭定边和李道玄一间。
屋子里烧的是满间炕,从前墙窗下抵后墙盘通,搞点牛羊粪和杂草叶煨入炕洞内烧火,整个屋子便温暖无比。
“终于不用睡稻草和桌板了。”
李道玄泪流满面。
“先在这里好好过个年吧。”郭定边伸了一个懒腰。
沙州的春节,很是热闹。
尤其是阎英达这样的大家族。
族人们在阎英达的带领下,换上压箱底的汉服,对着自己祖先的灵位三叩九拜。
也只有在每年的这个时候,他们才被允许穿上汉服。
这也是吐蕃赞普的“恩赐”。
吐蕃部落使带着手下的几个卫兵如临大敌,全程监视着仪式的进行。
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便准备立马派人向沙州城中报告。
阎开山的母亲阴氏,原本尝试通过各种手段让自己的儿子在仪式上看起来更体面一点。
可作为大家闺秀的她使尽了浑身解数,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最后还是李道玄出了手,才让阎开山那歪着的鼻梁回到原有的位置。
郭定边作为外人,并没有参与仪式,而是在远离监视的卫兵的地方看着。
这两天,他和阎英达交流了不少。
和张议潮的内敛、深城府不同,阎英达就直爽了很多。
仪式结束后,阎氏的族人们仍旧在祠堂之中彼此寒暄。
“这敦煌的阎氏啊,可以上溯到西汉末的尚书令阎章.......”
郭定边一边看着刻在碑上的家谱,一边为一旁的十三娘做着科普。
“想不到郭君也对阎某人的家族历史感兴趣啊。”
阎英达的声音从后方传了过来。
郭定边扭过头,看见他正负手站在身后,目光在石碑的一个个名字上扫过。
“祖上世世代代,人才辈出,到了阎某这辈,不谈光宗耀祖,也不能辱没了门庭啊。“
三个人就这么看着石碑,沉默了一段时间。
“郭君,你可是太原郭氏之后?”
郭定边摇了摇头。
“那难道是汾阳郭氏?”
阎英达更是肃然起敬。
郭定边还是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可能是本地人吧,我爹和我都不是一个姓。”
“那令尊......”
“死了。”
阎英达再次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方才开口:
“郭君,我有一言。”
“但讲无妨,”
“张使君将这等大事交付给郭君,必是看中郭君能力,引为心腹,将来予以重用。”
“但张氏这种沙州豪族,内部亦是派系林立,各怀心思,免不了有些人门缝中看人。”
“郭君出身寒门,没有根基,夹在其中定是不易,以后多加小心。”
阎英达说的很诚恳。
作为阎氏家族的族长,他对于豪门望族中这些人的心思,再熟悉不过。
这些人看背景,看资历,看背后资源。
而且,若是利益目标一致或者有人能镇得住场时,大家尚且相安无事。
若是这两个都没了,那便是腥风血雨。
郭定边点点头:
“多谢阎使君提醒。”
正当两人还在推心置腹地交流的时候,一个仆人晃晃张张地跑了过来:
“主人!主人!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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