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在我们面前泰然自若而且仿佛对我的一切了如指掌的年轻人,居然就是我苦苦寻找的司云?可是他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他不应该是巡逻员吗?不应该在当年营救大舌头的时候就已经失踪了吗?
“唉,看来你现在还没搞清楚状况,明白点和你说吧,你现在已经被盯上了。”司云看我迟疑的样子,苦笑着说道。
“被那群怪物吗?”我问道。
“那倒不是,如果是壶的话,我还能让你安全地离开这座雪山,但是目前盯上你的除了一些比较烦人的家伙以外,还有我也分辨不出的势力在你周围盘旋。”我听到这话,不禁心一凉,虽然司云没有挑明是什么,但是一听到有人在盯着我的活动,我就觉得浑身不自在,毕竟之前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其中有一些是我能看到的,但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东西。”
“你是指什么?”
“至于是什么,这个我不能告诉你,为了你自己的生命安全着想,我劝你也不要在这个方面抱有太大的好奇心。”
“可是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而且如果真的有人盯上我的话,我总得想想自救的办法吧,如果我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的话,那岂不是代表着随时都有一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
“这个你倒不用担心,我这里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闯进来的地方,你在这里绝对安全。另外,和你一起的那位于家姑娘,虽然看上去没什么外伤,但是阴气攻内火,一时半会怕是醒不过来,当然你不用着急,她现在没什么危险,只是需要在这里修养一阵子。”
我看了看还在地上昏迷着的于恬,叹了口气说道:“我的好朋友和皮子爷都因为我失踪了,我不想再有其他人因为的事情而付出生命,我必须得找到他们,谢谢你的好意,这个姑娘就拜托你给他疗伤吧,我不能在这里继续待下去。”
“以你现在的能力,你觉得你能救的了他们吗?你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司云不紧不慢地说道。
司云见我沉默,就继续说道:“你不用担心那个老爷子,他不会有什么事,我比你更了解他。至于你的朋友,他现在也比较安全,至少他身边的人一时半会还不敢拿他怎么样,所以你完全可以不用这么着急。”
“你知道他们在哪里吗?”
“我当然知道,虽然可能不是很准确,不过也大差不差。但是我不能告诉你他们现在在哪儿,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但是我很清楚你的事情,所以如果我告诉你了,你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在你了解一切事情之前,你还是好好待在这里哪都别去。”
“正好,我一个人在这里也挺无聊的,更何况你也不是想来就能来,在这里陪我聊聊天也好,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司云笑着说道。
“我想知道,当年你遇到孙伟之后又去了哪里,你说的救了我老爹是什么意思,还有,关于瓦瓦萨村救回的那个神秘的男人,婳姑.......”我说出了我心底一连串的疑问,但是司云并没有马上回答我,而是看了看自己身后那座如同一只巨大的虫茧般的冰雕,它仿佛闪烁着一丝诡异的光。
“瓦瓦萨对我来说是一场永恒的噩梦,这场噩梦一直困扰着我,就和你一直被你哥哥谢守的死所困扰一样。”司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角好像闪烁着泪光,他的内心正犹如我身旁这一池深不可测的湖水一样,沉寂过后而爆发出的是无声的啜泣,阴暗背后而埋藏着的是空洞的希望。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和妹妹一起,快乐地在这片净土上生活下去,但让我没有想到的,我们身边所有的人,都藏着一个可怕的秘密,包括养育我们的湖神。”
“你就是皮子爷口中那个当年被他救下来的男孩?那你的妹妹呢?”我惊讶的问道。
“她死了,是我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那帮瓦瓦萨人带走的,我救不了她。”司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白玉璋,说道:“我的妹妹叫司画,我们两个都是湖神的孩子,从她死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下定决心要彻底结束这场灾难。只是我那个时候不知道,作为我们兄妹最信任的湖神,它只不过把我们当中一颗可以利用的棋子而已。”
“棋子?你们不是它的孩子吗?它怎么会利用你们?”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什么用了,湖神已经不复存在了,她也已经死了。”司云对我说道。
湖神死了?我从头到尾只在别人的故事里听到过的湖神,居然已经不复存在了?
“你没有见过她,但你一定认识她,婳姑,她就是圣湖湖神。”听到这句话,我下意识张了张嘴巴,但是那个惊讶的声音还是被我咽了回去,原来,那个神秘的白衣女人,居然就是传说中的大鱼吗?
婳姑是雪山最开始的守护神,正如在皮子爷和我说的那样,婳姑对他并没有撒谎,她救了这群作为逃亡者的瓦瓦萨人,赐予了他们生存下去的一切,但是让婳姑没想到的是,她本以为一切照旧的生活,正在被这群不速之客慢慢打破。
“所以,你就可以利用你的骨肉,你为了报复他们,你可以不惜把它们当成自己用来复仇的资本,你觉得这就是你打心底里想要的?你连自己创造的生命都藐视,你和那群贪婪自私瓦瓦萨人有什么区别?”皮子爷的双臂青筋暴起,他抓住婳姑的胳膊用力地喊道。
“如果有更好的办法,我不会这么去做,但是既然我已经决定的事情,我就不会再有所动摇。司华,这是你可以看到的,我和你说的一切也都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情,你真的妄想他们能改变,还是你觉得真的可以把瓦瓦萨当成从来没有存在过?”婳姑挣脱皮子爷的双手,鲜血渐渐从她遮着眼睛的白布中渗了出来。
女孩噙着眼泪,不断地拽着婳姑的衣服带着哭腔说道:“大鱼,你不是说,你会永远保护我们的吗?你说过,只要有你在,那群人就不可能把我们抓走的。”
皮子爷看了一眼小女孩,对婳姑冷冷地说道:“你是不是没想到,我会把他们救回来?你是不是以为你策划好的,五十年一次的映月之夜,只要他们两个按照你的计划一步步地被瓦瓦萨人放到那口巨鼎里变成你永远都触摸不到的尘土的时候,这一切就可以结束?”
皮子爷越说越激动,他看着山洞外乌云遮住的天空,紧握着的拳头始终松不下来。
“为了复仇,你可以不惜和这帮土匪同归于尽,甚至把自己的孩子也拉进这个你自己写出来的可笑的剧本里,婳姑,你真的让我刮目相看。”
皮子爷扭过头去,看着婳姑说道:“你一定以为,我已经死在了你设计好的那个房间里,对吧,你没算到那块玉璋救了我一命,在你眼里,当我说出我的目的是鱼骨的那一刻,我也是入侵者而已,你害怕我扰乱你的计划。”
“你没有资格教训我,司华。你没有对他们抱过最真切的幻想和期待,我之前一直都相信我自己的判断,但是我错了,最后的结果就是,不仅我落得一个奄奄一息的下场,还得和丧家之犬一样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如果没有那只纸人,我可以亲手了结了瓦瓦萨。”
婳姑缓缓走远,只给皮子爷留下了最后的一句话:“保重,也许你看到了这场噩梦的尽头,但愿那是希望。”
看着婳姑消失在夜色里的身影,小女孩跑过来擦着眼泪对皮子爷说道:“叔叔,大鱼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骗我们?”
皮子爷哽住了,他清楚这真相背后的残酷,当所有被附着糖衣的甜蜜现实被某些东西撕开时,最难让人下咽的往往不是终会到来的让人绝望的结局,而是这更加煎熬的通往结局的等待。
他明白,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以后你就叫司画吧。”
“那哥哥呢?”小女孩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司云。”
“你和你的妹妹,是皮子爷养大的孩子?”这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我看着司云的脸,他好像还深陷在那天的痛苦的回忆中。记忆,是一种无形而致命的武器。
“老头子把我们养大,大鱼却再也没有出现过,我们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从那天之后,妹妹整夜没完没了地哭,她说她总能梦到过去和大鱼在一起的样子,她不敢相信那是假的。现在想来,即便是假的,她应该也愿意永远地停留在那一刻吧。”
“可是,你的妹妹是怎么......”
“那应该是在大鱼离开的十多年后了......”
“哥,今天外面有什么反常吗?我看你总是闷闷不乐的?”司画一边捡着干柴,一边说道。
“天已经黑了,老头儿还没回来,我有点儿担心他。”司云皱着眉头,心不在焉地望着木屋窗外。
“没事的,华叔身手好,这雪山里的路少说他也走了几百遭了,一会儿应该就回来了。”司云听到妹妹这么说,也只好点了点头。可是他们等了很久,还是没见到皮子爷回来,司云心慌,想着出去看看,没想到刚出门就和皮子爷撞到了一块儿。
“快带着小画走,瓦瓦萨人追来了,我去拦住他们,你们赶紧走。”皮子爷只撂下了这么一句话,就又急匆匆地冲了出去,司云顿感大事不妙,本想赶过去帮忙,但他注意到,屋子的后窗,仿佛正有一群举着火把的人正朝这里跑来。
“小画,跟我走。”司云来不及多想,拉着司画就朝山里跑去,山路他们走了很多遍,即便是在夜里也能不借助光源找到安全的路,但让司云没料到也正是这个决定把他们逼入了死胡同。
司云慌乱中带着司画跑到了一处地势险要的山谷里面,正当他们以为平安无事的时候,从山谷的两侧突然冲出许多长着白色毛发的干尸来,它们行动虽然迅速,而且目的性很明确,是来抓司画的。
司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他猜测,这应该和那只白纸人有关系。司云和司画拼尽全力抵抗瓦瓦萨人的抓捕,但还是失败了,两人都因重伤昏迷了过去,等到司云醒来的时候,已经被绑死再不能挣扎分毫了。
司云不知道皮子爷现在的处境,自己又已经没办法再挣脱束缚,,只能眼睁睁看着司画在瓦瓦萨人的狂欢中,被扔到巨鼎中活活地烧死,到最后一刻,他唯一记得的是妹妹在临死前对他说出的那句无奈的“救命”。
司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只记得自己醒来的时候,皮子爷正坐在自己的旁边,满脸愧疚地看着他。
“对不起,小云,我来得太晚了,是我害了小画。”皮子爷满身是伤,额头被开了一个大口子。
“是我的错,我救不了她,我真的救不了她。”皮子爷看着司云脖子上挂着的玉璋,说道:“既然老天让你活下来,那这应该就是你的命,就当是为了小画。”
那天之后,司云就再也没回到过木屋,皮子爷没有去找他,他应该知道,司云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所以,你之后就出了雪山?”我问道。
司云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司画很喜欢华叔,从华叔开始和她生活的那一天开始,她才知道有生日这个概念,每一年的那天,她都会特别开心,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她心里对大鱼的感情,渐渐从感激和亲人,变得陌生,最后甚至讨厌大鱼抛弃了我们。”
“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和婳姑在一起生活的?”
“不记得了,只知道从我们见到她的第一面起,她就遮着自己的眼睛,穿着那身白色的衣服,说起来,我们也许不算她的孩子,我们只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她以前给我们讲故事,说很早以前自己的眼睛就瞎了,眼珠被献祭在了圣湖的神殿里,突然有一天她发现神殿里被献祭的眼珠变成了两个啼哭不止的婴儿,我们就是那么来的。”
说到这些的时候,司云的脸上总是洋溢着笑容,对他来说,婳姑,妹妹,还有养他长大的皮子爷,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三个人,拥有着童话般的开始,却最后得来的是最为悲惨的结局,或许这是他永远无法释怀的吧。
“有时候感觉,自己真的拥有很多东西,其实到头来,不过是自己屈指可数的自尊。它们总是告诉你,你无须担心什么,因为你总是有一颗能陶醉自我的好胜心。”
“那就是,尽管你已经一无所有了,但你仍旧愿意爱着和满足着这不值一提的一切。”司云眼角的泪滴终于还是滑进了幽深的湖水中,传来一声清脆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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