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荣见素冬去而复返，便向她一笑，表示自己并不介意方才她的失言，素冬是他体己之人，懂事又乖巧，等他日娶妻，也得有个妾的身份，理应如此。
素冬也没说话，向他也是一笑，然后便站近来，在他身侧，替他揉捏肩膀。
聂荣倒是颇享受这种温存，只是心思仍在手中《六部天官》上，一页一页翻阅，读到精妙处便诵之，思之，研读之。
忽觉背后素冬咳了几声，便问她是否病了，素冬轻笑摇头示意没事。
聂荣所习《心学》可说是圣儒经义发展到三百年后的一种特殊存在，它经义极少且简，治之要义在于旁引百家。
在十三经之外，王氏《心学》与程朱《理学》是圣儒经义发展的两座高峰，圣儒之间争论数百年的“十三经注我”与“我注十三经”都有了完美解答。
圣儒经义至《心学》，已达一种无碍之境，王氏圣人也是大周最后一位立学之圣，尔后就呈明显衰落趋势。
便是程朱将十三经义发展至圆满，再创《理学》，也没见到立言立德立功的成圣之相。
所以，差在哪？
这不止是当代圣儒学子的疑惑，也是聂荣的疑惑。
但当下他只需要将手中《六部天官》研读明晰，尔后借此定等百字生儒，应是没问题的。
这可是大周最后一位亚圣再传阳虎终生所治之经，且从未外传，对能容百家的《心学》来说，是再好不过的知识供养。
“天官第一、地官第二、春官第三、夏官第四……”
聂荣吟之。
这是《六部天官》主章，开宗明义，讲得简单，但是想要入手还得结合《周礼》再做琢磨。
“其实也就是第一二三四五六的次序吧~为字魂神通定等级。”
耳畔响起一个声音，聂荣觉得是素冬的，虽然一抬头见素冬并未张口，也只是觉得自己看晚了。
素冬识字，由于聂荣也将其视为房内人，相信其忠诚，也不介意她旁观经卷，反正大周女子无法定等为官，识字再多也是白费。
“没那么简单的。”聂荣摇头，“你把《周礼》和《礼记》取来。”
《周礼》拿来。
《礼记》也拿来。
《周礼》原名为《礼》，大周建立之后，圣儒入驻大周，遂化《礼》为《周礼》，作为原初六经之一，是圣儒最早的经义，传播甚广，治之也最简单。
尔后戴圣又治《周礼》而得《礼记》而称亚圣，阳虎治《礼记》得《六部天官》，所以往源头追溯，求根问本，是圣儒治学的最主要手段。
经义成之愈晚，便愈稀少，戴圣所治《礼记》真本甚少有人得之，《六部天官》目前就只有聂府有。
经义很贵。
《周礼》几金，《礼记》稀少就十几金甚至几十金。
又有原本、抄本、再抄本、注本、名家注本的区别，有时候一字之差，失之千里。
所以读书很贵。
对照《周礼》和《礼记》，聂荣翻了整整一天，而成就一名圣儒，要几百上千个这样的苦读，才能从书中得一真谛。
所谓皓首穷经，便是这个道理。
“……还真是如此。”聂荣终于从书中抬头，已是日幕西斜，“只是次序而已，素冬你真是聪慧。”
正该如此。
的确如此。
就是如此。
连接成功~
三个附和之声，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依次响起，素冬说得太多，惹聂荣疑惑。
他茫然抬头，因为久读书卷而有些昏花的眼睛，就见素冬笑颜如昔，但却有什么不对。
哪里不对？
公子呀，你好呀~
素冬又说话了，这时聂荣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因为素冬根本没张口，她只是在那里浅笑，那这语声从何而来？！
一种巨大疑惑和惊恐瞬间咆哮着叫醒了聂荣的危机感。
他手腕之上，写有“无碍神兵”四字神通，忽得一亮，空气中便凝结出兵一柄透明兵刃直抵素冬要害，但就在这时，他脑中如中重击，巨大霹雳声降临，让他神通险些散掉……
同一时间，素冬一直按着聂荣肩膀脖颈的双手，不知不觉间已然变大，且带有透明之意，此刻猛得一。
聂荣体表字魂应激而出，圣儒字魂犹如全天候的防御系统，遇到危机自会弹出，就见数十個字魂依次串行，在聂荣脖颈处，离皮肤毫厘之地抵住这次致命攻击。
如果只有力巨祭文，该是挡得住，但力巨与虚无祭文相结合时，确实是绝杀，就见透明之手渗透字魂仍然触到聂荣脖颈。
然后，顺势一扭，咔嚓一声，聂荣双眼瞪大，但仍未死，他一挥手，那柄无形神兵已噗嗤一声刺透素冬心脏。
便是十字圣儒，生命力也绝强，可生命力更强的，是此刻的素冬。
心脏被贯穿，素冬周身一颤，现出痛苦神色，大声咳着，甚至吐血，但那手仍死着聂荣被扭断的脖颈，透明之手用力一探，就探入聂荣脑中。
聂荣双目大睁至极限，因为脖颈已被扭断所以说不出话，此刻脑壳中又被一手探入，只觉满目皆黑又是一片华彩诞生，仿佛看到了无数逝去的圣儒先贤正在向他招手……
噗嗤！
素冬将手从聂荣脑壳中缩回来，手中还拿着一团脑子，而没了脑子的聂荣正在那里全身抽搐、双眼猛翻白色，眼瞧着就是不活了。
即便如此，聂荣周身字魂依旧四下流转，却已如末日之蜂，找不到可以守护的对象。
圣儒生命力真强。
小强一样。
素冬，不，张四皓则望着自己的收获，也就是聂荣的脑子，瞧着其中有颗黑色珠子。
这是……啥？
张四皓觉得古怪，脑瘤么？珍珠么？还是舍利子？
天子之血！
阳虎赞叹。
天子之血是什么？
王城定等后，即可得天子之血，天秀者八到十滴，神秀者四至六滴，乙等不得，仅名列圣册。
得天子血，为天子门生，证大神通，从此即为大周圣儒，与大周天子共治天下。
张四皓琢磨，我拿着这血，是不是就不用去定等了，我吃了它不就得了。
按道理是不行的。每次定等均有名录圣册，每滴天子之血所赐对象均在史官笔下有记载，私自用之必遭天谴。
这种封建迷信……张四皓是信的。
因为这就是个封建迷信的时代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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