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苏仪声称是自己救了张四皓,要张四皓感恩戴德,但张四皓确定自己是借由自愈祭文而活,祭文之力,便是让他只剩下一个脑子也能活下来。
问题就在于,为什么他醒的时候,是在街上溜达,这是一个什么道理。
“王城有宵禁。”苏仪说,“咱们没有身份,属于‘游荡子’一类,是要趁城门关闭前出城的,否则会被狺卫杀掉的。”
此刻,天已黄昏。
最后一抹阳光正在天际线上拼命挣扎。
眼瞧着就要入夜。
街上如苏仪说的游荡子们,已经开始撒丫子往城外跑。
张四皓被苏仪拉着也不明所以的开跑,但动作一大,马上剧烈咳嗽起来,又不敢咳出声,就在那蛄蛹。
蛄蛹得心肝肺都要吐出来了,好一会儿才停歇。
直喘粗气。
“哥,死过一回,你身体更差了,瘗神祭力正在加速离开你,你得快点定等,否则撑不了多久。”
“但瘗神祭力不再束缚你也是好事。”
知道。知道。张四皓咳得没力气,又被苏仪拉着跑,他不明白为什么要跑这么急。
所谓宵禁,也没有迹象啊,街边之楼非常热闹。
燃烛其上犹如霓虹之光,觥筹交错成靡靡之音,音竹女袖做胡旋之舞,瞧着完全不像要宵禁的模样。
这时夕阳收回了对世间的最后一缕蒙荫。
黑暗彻底笼罩大地。
耳畔忽有犬吠声响起。
像是一群恶犬自阴影中走出。
张四皓忽得感觉到威胁,一抬头,就见屋檐上一只犬脸人身的黑衣人扑了下来,踩在一个正往城外跑的游荡子身上。
那游荡子当即被其踩得筋骨折断,口中喷出血与哀嚎来。
这哀嚎声与楼宇中传来的丝竹乐曲声混为一谈,充满了诡异刺激的违和感。
“快跑!”苏仪看着只在几百米外的城门,示意张四皓快跑,那城门正在合掩,如果出不去,就会沦为狺卫的猎物。
这些游荡子身上可没油水好捞,狺卫懒得推他们去衙门,只会当街格杀。
天天晚上都玩大逃杀是吧!真TMD的刺激!
张四皓憋住口中的咳嗽,努力往外跑,身边一个又一个游荡子被狺卫抓住拖走。
惨叫声和嘶吼声不绝于耳,还有两侧高楼上甚至有人为此下注,笑着去赌谁能跑得出去。
那大笑声与惨叫声都在张四皓耳中回荡,他有点茫然,这一刻,他对这個世界十分陌生。
终于。
在城门合拢前一刻,张四皓与苏仪逃了出去。
出了城门,便似划了界限,狺卫便不追了,而是再回头去围堵其他游荡子。
一个游荡子把染满鲜血的手指扣在城门缝隙中,瞪到要爆出来的眼睛死死盯着张四皓,眼中全是仇恨,似乎在恨张四皓为什么能逃出去,他则不能。
城门缓缓合上,张四皓忽得感觉到一丝悲伤。
他到死都没骂我一句。
“……有病!”苏仪唾弃,然后又说,“我们不能这么瞎混下去了,得投奔个有势力的圣儒,有他做靠山,你才有可能定等。”
阳虎?
“死的不行。”苏仪见张四皓在那动念头,就再补充一句:“你复活的也不行。”
那是谁?
“聂豹。”
……
阳虎,聂豹,这两名字倒是有形同之处,并且同为大周臣子,千字正儒,两人之间私交还是不错的。
阳虎师从大周最后一位亚圣,乃是天之骄子,聂豹则是王家《心学》旁系弟子,两人在朝中地位截然不同。
用阳虎的话来讲,便是千字正儒也是正儒,九千字正儒也是正儒,正儒与正儒之间,也相差云泥。
再说聂豹与程朱。
聂豹官职略小一些,地位略低一些,学术地位却是仿佛,因为聂豹是王氏《心学》当世最出名的传人,也是王伦的座师。
王弼就是因为王伦拜聂豹为师,才放弃家传《心学》,去治《周易》——此为朝中传闻,真实性存疑。
总之,在国公之位的争夺中,王弼与王伦背后,各是程朱与聂豹两位千字正儒。
所以,找聂豹,是没错的。
问题是用什么身份去。
“我原本想法是用塞北苦儒这个身份去找,但如此之去,在聂豹与王伦眼中,始终还是棋子,恰好你正在作死复苏阳虎先生之魂……我换个说法,你正在成为阳虎先生再传子弟,这身份便很妥帖了。”
那长相呢?张四皓抚摸着自己颇具特色的模样,这不好编吧?
“医家有‘改头换面’之术,长桑回天也擅长此术,但收费极贵。”
多少钱?
“千金吧。”
王城中有银行么?
这时苏仪说了一句古怪的话:“哥,你何必与我兜圈子呢,咱们曾同在一室作学,我也算是阳虎先生记名弟子,对瘗神之力,也并不陌生啊。”
然后呢?
“瘗神极擅长改造肉体人心,你是当下斯世中与其最为接近之人类,怎么可能对此不通呢?”
我?
哎?
张四皓忽得想起,自己用虚无祭文更改大脑结构的经验了,也想起了在阳虎不灭之魂被背后苏仪贯穿时,后背转前脸的操作。
那岂非我自己就是整容医生?
……
换个角度思考问题,问题就会变得很有趣。
如果将九条瘗神祭文视为战斗手段,就会发觉其很乏味,比如与王弼论战时,张四皓的确很窘迫。
但如果将它们当成改造人类精神肉体的工具,那就有趣多了。
……
张四皓与苏仪随着游荡子们出了城,城外也并非荒野,仍有大量建筑林立,只是远不如城内气派。
那些游荡子才逃过一劫,却没什么庆祝举动,有钱的住店,没钱的搭窝棚,再没钱的往城墙根一蹲,等明天天明,再回城内寻点生计。
拿钱住店吧。张四皓向苏仪说,他得寻个地方练练整容大法。
“哪来的钱。”苏仪一翻口袋,两手空空,“我曾有过十两金,被装在一只特别漂亮的紫苏绒布口袋里,但哥你知道它们去哪了么?”
你在治安署衙还交了两金的罚款,如果没钱,怎么可能这么大方。张四皓表示怀疑。
“那两金是我的仅有家当。”苏仪说,“如果召唤瘗神成功,虢相该给我们千两金的,那可是一笔巨款……现在也甭说了,哥,我因为伱损失了多少钱啊。”
扯淡。你们纵横盟召唤瘗神不至是你们手段不到家,关我屁事。张四皓可不背这个锅。
扯了几句,也于事无补,口袋里翻不出半个铜板,如果说张四皓后悔把那十两金给那孕妇,更完全不,张四皓才不要那种下贱钱,他宁可饿死。
既然没钱,就蹲城根吧。
天气尚可,万籁皆静,王城城墙下,蹲在这瞧得见星空无垠,虽然与学堂之内,瞧的是同一片星空,但心情就是不同。
苏仪望天感慨:“你我能活在这个世上,真是两个奇迹……”
话没说完,就见张四皓摸着他自己的脑壳取下来一样东西来,天色较暗,一时瞧不见,苏仪颇有好奇,再借残月之光一瞧,只觉心脏一跳。
因为张四皓手中是一片脑壳。
你说我现在脑袋这么大是不是因为脑壳面积太大?我取下来几片再把它们拼起来,是不是就会变小了?
苏仪心脏跳了几次后恢复平静,早就知道瘗神擅长改造肉体人心,这些手段,在预料中,虽然仍然有点让人心跳过速。
“哥,脑袋不是空的吧,你要考虑脑子也会变大的。”
那我挖几勺出来。
“我不会帮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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