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圣儒论战，总得请一个断官。
断官就是裁判，专门负责断定输赢，有人会问，那赢的站着，输的躺下，两横一竖就是个干，岂不明明白白。
但圣儒传承三百年后，论战远非如此简单，比如一位专治《礼记》的圣儒，遇着另外一位治《诗经》的圣儒，两人之间神通之战，说不定是一副草长莺飞的和美风光。
这时谁胜谁负，就要看两人谁的经义更为精深，所以论战中的这个“论”字很重要，说不定是头等重要。
这次的断官请的就是治安署衙的主官孟陵。
孟陵是百字正儒，做两位前学的论战断官自然措措有余，但另外一重意义也是因为张四皓原本是他管辖的囚犯，他做断官，方便把张四皓逮回去。
现在，孟陵和刑名二人一坐一站，位于场侧，还有三班衙役四列，隔开围观群众，时间约的是下午时分，现在还有一刻钟，孟陵已经是屁股不沾座位的忙碌。
“董大人！”
“许公！”
“刘公！”
不少官员抵达，让孟陵忙不迭的招呼见礼。
大周朝有例，非圣儒不得为官，圣儒又以品阶论官职地位，当下朝中官员绝大部分与孟陵同一位阶，也就是百字生儒。
但百与百之间，差异也大，有二百，也有九百，九百自然远远大过二百，但如果修为升了，官职还未晋升，那地位该如何论述，又是一门学问。
对外人来说，复杂无比，但对圣儒们来说，却是游刃有余。
临到开场前，观此论战者达到了巅峰状态，不是人数多了，而是千字正儒、现王城定等主考官、兵部大祭酒程朱来到现场。
程朱在大周圣儒体系内排名前十，据传其修为已超过三千字，千字正儒之上，每千字晋升又可领略一番新风景，但若没有修成不灭儒魂，也绝无可能到此等巅峰。
而炼成不灭儒魂需要开宗明义独树一帜，于十三经外令发新义，或者传承家学经要，像孟陵这种并无家学渊源的，此生无望，除非抱紧某位朝中重臣的大腿，比如，大祭酒程朱。
孟陵满面笑容迎向程朱，但程朱身边子弟太多，似没看到孟陵，便在众子弟的恭迎下，占了观礼席上最中央的位置。
那椅子一直空着，来往衮衮诸公也没有往那坐的。
“我不知程公要来。”孟陵向刑名低语。
“早有预谋。”刑名说。
两人同时望向那塞外苦儒。
……
张四皓也望向这边，但望得不是孟陵，而是程朱。
程朱修为该是超过三千字了，不灭儒魂三转。阳虎说。每转皆会再生一处大神通。
大神通，有多大？张四皓问。
很大。可令千军辟易。大神通专门为征战而生。
你当初几转？
我。阳虎现出不屑表情。一转。但我师承万字鸿儒，程朱不过白丁出身，我之一转，抵他三转，犹有过之。
我真能吹牛逼。张四皓想，他很清楚，此刻这个阳虎，不过是他用倒映祭文收拾那些记忆碎片，在体内模拟出的一个人格而已，就像是把一堆散碎资料做成计算机系统，方便查询。
苏仪说得对，瘗神最擅改造肉体人心，倒映祭文不就是一种大催眠术么？
阳虎说，圣儒道神之路，前所未见，其他圣儒要治经、求解、通义才能将字魂精进为神通，而你所学每個字都是神通，若你能将倒映祭文不断定等精进，也自然能再精进为大神通。
一声令下，千万兵宗死士为你赴死！
想想就觉得没啥意思。
张四皓想。那毫无意义。
“田生……田生！”
被喊了两声，张四皓回到现实，就见向他发声者正是断官孟陵。
他是田大瓜，田大瓜是儒学前生，简称田生。
“你是否准备好了？”
张四皓点点头。
被他指为代言人的一位女袖，自然是来自游艳坊的，此刻站在台上，面对万千百姓，正在骚首弄姿，暂时没空注意张四皓的发言需求。
当然，她若发言，此刻亦会被打断。
“田生，你本是王城署衙一名死囚，是王少侯怜你身世，将你担保出狱，又敬你才华，约你在此论战，给你前程……”
王弼有侯爵身份，又无官职，所以孟陵称他王少侯。
哎？张四皓不明白孟陵提这个干嘛，他当然记得，不然他为什么不跑。
但孟陵这话不是说给张四皓听的，而是说给台下观众听的。
王城百姓果然都开始对台上王弼投以尊敬目光，议论声中不乏议论声：
“王少侯真厉害，怎么能看出这么丑的家伙有才华的？”
谁丑？
张四皓瞪了一下发出议论声那人。
而王弼代言人则朗声言道：“为国选才，使乡野无遗贤，继先祖之志，护大周平安，乃是我圣儒后进本份，孟师谬赞。”
彩彩彩彩彩彩！
台下一片喝彩声，又有许多少女看王弼丰神如玉，亦有惊世才学，再对比那个丑陋对手，就更显天人之姿，不禁痴了。
你是帅的。盈对张四皓说。
嗯。张四皓点头，目前看来他似乎是来当垫脚石的，无所谓嘛，就当还人情了。
原本不就计划这战要败嘛，要不要现在就躺下认输？
此刻孟陵已开始摒退左右，给场中两人圈出一块空地，点将台虽在一侧，但不能用，有僭越之嫌，为免神通外溢伤人，治安署衙三班衙役驱赶百姓留出一场百米平方的场地来。
张四皓在这群衙役脸上扫了一遍，已不见那良三，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也许那良三已将刘季等人放走，然后良三也跟着跑了。
之前离开署衙之时，张四皓在良三心中留有一条命令，就是要放走刘季，至于良三是否跟着，倒没说法，良三如果足够聪明，肯定会一起跑的。
张四皓还挺喜欢刘季的，这家伙牛逼吹的很潇洒。
论战场地既然已经圈好，论战双方便已站定，王弼代言人发声示意张四皓远自塞外而来，先请。
张四皓打着要好好配合的想法，让自己的代言人，这位女袖发声：“老爷问怎么打？”
“是真打还是假打。”
“要不要打两下就躺下。”
“别说了！穿帮了！”
“我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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