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三个瞳孔

  再下来两天,张四皓都拖着不完成最后一字,他想等着看,完成后究竟有什么后果。

  除他之外,仇是学生中完成度最高的那个,这从其吃到鹿肉的频率就看得出,就算仇是与张四皓同期入学,那么他也已经吃了六七顿鹿肉了,如果两人的作业都是八到十字,也该接近完成了。

  但两天,或者说已经三天,72个小时,没有饭吃,着实难熬。

  每日里张四皓只能凭着一口一口的凉水度日,到了第三天,已经饿得两眼昏花,肠子都不叫了,在凉水的刺激下发出咕咕的惨哼声。

  阳虎倒是没打张四皓,大概是因为张四皓虽然学不到新字,但旧字复述得很完美,比起其他总是写错的学生强不少,这也是阳虎底线,连已习得之字都会写错,就真要挨打了。

  到第三天晚上,张四皓已经饿得要虚脱了,眼前宛如时刻盘旋着一个黑色漩涡,要把他的精神意志都吸进去。

  这应该不是濒死之兆吧……人不吃饭不是能坚持七天么……

  但其实每天复盘那些神秘大篆也是需要消耗大量精力的,不亚于一次精神上的五千米长跑,由此自然会造成巨大消耗。

  张四皓虚弱得躺在榻上,精神意志都被饥饿撕碎摧残,忽得听到身侧传来“悉悉碎碎”的响声,转头一看,便对上了盈那双水盈盈的眼睛。

  继尔是一小团柔软之物被塞进了他的掌中,这是……肉?

  卧房中没有蜡烛或油灯,阳虎大概认为这些学生晚上不需要用功,白天苦读就够了。

  所以张四皓借着纸窗相隔的朦胧月光,把手中这柔软之物拿在眼前时,便发现这竟然是……肉?!

  盈从哪弄来的肉?

  这个问题在巨大的饥饿面前已经不是问题,张四皓把这块还略显“潮湿”的肉塞进嘴里时,牙齿一旦触及到纤维物质的坚韧,精神与肉身便获得了极大的满足,他甚至感动的流出了眼泪。

  黑暗中,盈侧着头,静静瞧着无声咀嚼的张四皓。

  ……

  再下来。

  因为盈偶尔给来的一块肉,张四皓便有了继续坚持的勇气。

  仇这几天倒是乘风破浪,不止每天都有豆子吃,还隔几日就能获得一个“彩”。

  这几天里,张四皓成绩跟不上了,九個学生中,只有仇和另外一个学生偶尔能吃到鹿肉,但仇吃得更多,这不禁让其感受到了地位的巨大跃升。

  晚餐时,仇夹着鹿肉,犹如身在颁奖台上,与阳虎并排而坐,面对着对面八个不成器的学生,自豪感和优越感都要从表情中溢出来了。

  张四皓倒是不羡慕,就是觉得古怪,如果每个“彩”都代表着习到一个新字,那就目前他的统计而言,仇至少已经学成了十个字了。

  如果仇之前也学会过,那完成数量会更多。

  所以,仇的学习任务比他难这么多?

  带着这个疑惑,白日里,张四皓曾偷偷窥探仇手中竹简,只觉简上文字数目似乎也不是太多啊。

  下课时,再注意交作业时仇的表现,虽不能近距离观察,但根据仇写字的断续动作,也觉得只有六七个而已,难道……

  张四皓想到一个可能,忽得感觉到有视线注意自己,便转头,便看到了黑那张略显猥琐的面孔。

  白日里,黑收起了眼中的瞳孔,其整体形象瞧着就像是个某国电车上的痴汉一样,对上张四皓的目光,黑吊嘴梢一笑,笑中带着瞧见同道之感,笑得张四皓非常想踹他一脚。

  这时,黑悄悄对张四皓做了个手势:

  晚上。

  见。

  张四皓学过一点黑的手势语,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学得这么快,总之是此刻轻易领悟了黑的意思。

  对于黑,张四皓从心底里带着厌恶,这种感觉发自本能,他也说不清为什么。

  于是张四皓别过脸,不理会黑,只是想着自己刚才的思考收获:仇肯定忘字了。

  没错,仇与学堂内的其他学生,都是在一边学,一边忘,所以区区七八个字,也不知道要学习多久才能完全掌握。

  只有张四皓,学了就不会忘。

  所以我就是太优秀了……张四皓一边苦中作乐的想,一边走到沙盘前接受阳虎的考校。

  拿起用于在沙盘中写字的木棍前,张四皓思考着要不要装作忘掉一两个字,然后明天再想起来,就能换顿饭吃……

  但再瞧瞧阳虎手中的戒尺和脸上的表情,张四皓意识到,如果他如此选择,可能先因忘字挨一顿打,然后再因故意忘字挨几顿打,毕竟扒开他的衣服,就知道他忘没忘字了。

  妈的。我为什么这么优秀!张四皓有点痛苦。

  总之,今天还是没饭吃。

  饥饿的一夜。

  盈今天晚上没来送肉。

  对了,盈究竟从哪弄来的肉?

  思绪纷繁复杂,扰得张四皓整夜无眠,临到深夜,他听到了“悉悉碎碎”的声音,不是有人钻他的被窝,而是有人离榻而出,经过他时,还特别用衣袖扇了扇风。

  张四皓闭目一会儿,便选择爬起跟上,无论如何,黑是他拿到此地信息的最重要来源之一,心中再厌恶,也要接触与沟通。

  今天没有月亮。

  暗色笼罩学堂。

  沙盘一侧的黑显得影影绰绰,让张四皓瞧不见他眼中是否有三只瞳孔。

  黑开始比划。

  他先比划了一个人,高、帅、富。

  肯定是仇。

  仇是张四皓给其起的代号,自然不可能统一认知,而仇的确高且帅,用古人的话来说可能是“颜如玉”“落落如泉下松”之类的。

  黑比划着:

  仇将被献祭。

  献祭。

  “献祭”这两个字很难比划,黑宛如跳了一支舞,那并不好看,跟小日本跳阿波舞一样,又让张四皓升起了踹这小子两脚的冲动。

  张四皓忍下这种冲动,继续看黑“表演”。

  黑继续比划:

  之后。

  你也将被献祭……

  献祭给谁?

  黑的比划,指向地面,意思是地底深处么?

  地底深处有什么?

  张四皓无法想像,但他终是对自己的处境有了一个理解方向,按照黑的描述,他们都是祭品,像是献祭给河神的少女一样,装了满肚子神秘大篆,再去献祭给某个地底深处的未知存在。

  但黑为什么说只有张四皓能救他们?

  黑比划着:

  你懂。

  那些字。

  救你自己。

  张四皓想,我懂个屁!

  于是,张四皓比划着问:你不懂那些字么?

  我懂,但不全。黑回答。我告诉我,你懂。

  什么叫“我告诉我”?张四皓没懂,因为黑比划着自己的眼睛,又比划自己,似乎那些字都是他的眼睛读懂的,这不是废话么?

  我。黑指着自己第一个瞳孔。

  阳虎。第二个瞳孔。

  你。第三个瞳孔。

  张四皓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后,瞳孔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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