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说话。
不能说话。
不能说话。
张四皓一边告诫自己,一边瞪大眼睛努力辨认眼前“书”上的文字。
所谓“书”,其实是一根竹条,又以麻绳系之,实为简。
没错,这个时代似乎还没发明纸,文字都写在简上,一卷书简制作起来尤其不易。
这书简也并不完整,只是简单两条,用麻绳编在一起。
书简的残破,似乎并不是因为阅读造成,而是人为切断,瞧得见麻绳上的刀切断口……这些思绪转瞬即过,张四皓又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残简上。
他今天给自己的任务是,记住第二条竹简上的第六个字。
现在,简上那些竖排的古怪文字,像是怪物一样刺激着张四皓的神经,他努力一笔一划将其记牢。
这个字,左边是个‘葫芦’,右边上方是‘三竖’,下方是个‘尾巴’……
这是什么字?
是甲骨文或大篆一类么?
张四皓有些猜测,但并不确认。
但他不需要认识这個字。
他只需要记得。
等他确认自己已经把这个字牢牢刻在大脑中,闭着眼睛也能将其写出的时候,心口处忽得传来一阵刺痛。
虽然这是每次记住一个字时的反应,但此次的刺痛尤其激烈,让他不由得按住心脏位置,差点叫出声来。
啪!
一记戒尺就狠狠拍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戒尺是桐木所制,柔软且坚韧,足够像鞭子一样将人体皮质抽得皮开肉绽,即便敲在矮几上,也足够发出令人心神俱颤的响声。
且这根戒尺上也刻有神秘文字,上下一排,由头到尾。
张四皓猛得一颤,眼神先是盯住了这根好像浸透了鲜血显出暗红色的戒尺上,再抬头看见了自己的老师。
老师在这时被称为先生。
眼前的这位先生,干瘦枯小,两撇山羊胡,和那双老鼠一样的眼睛,让他好像是个耗子成精,其自称为“阳虎”。
禁言!阳虎无声盯视张四皓,虽未说话,但神情目光已足够展示其警示之意。
张四皓瞪着眼睛回望着他,眼中多少有些愤怒,但马上就垂下目光,他深知阳虎手中那根戒尺的厉害。
刚穿越时就知道了。
张四皓是在两周前“穿越”到这里的,穿越的过程毫无逻辑可言,就是身为大学生的他,在图书馆看书看睡着了,再醒来已是此地。
不是单单灵魂穿越,因为在地球与此地,他都是同一副面孔,记忆也没变化。
也不单是肉身穿越,因为在此地的他,穿着语言与当地人无异,只是脑中多了地球生活二十来年的记忆。
那感觉像是突然玩了个VR游戏,降临到此地一样。
此地是个学堂,按照张四皓这两周里所见所闻,若仍是地球,或者该是秦代之前,除服装与环境的特色外,也因为此刻所学文字,似乎都是异常难懂的大篆。
如果时代过了秦,秦始皇该统一天下文字了吧?
这大篆,难学得诡异,像是自己会跑,在记忆中倏忽就会忘。
还有,学堂的规矩也太诡异,为什么他要只读书,不必去识字,为什么不能说话?张四皓完全搞不懂。
他刚到此地,不明所以的问了一句话,就被阳虎用戒尺抽了一下,那感觉痛彻心扉,直到现在也丝毫不敢忘。
现在,他只希望这是个梦,快点醒来,回到那个充满压力但不会被真抽的现代社会。
阳虎见张四皓忍住叫声,显露出欣赏神色,有简体中文做底子的张四皓,学习起这些晦涩难懂的文字,是有基础和优势的,阳虎似乎挺喜欢他。
阳虎离开,忍下疼痛的张四皓,则扯开自己粗麻布衣服,果然看到胸口位置又多了一个字。
共是六个字,依次环绕心脏排布,像是个什么LOGO那样。
原本是五个,现在多学了一个字,到了六个。
全部都是繁复难辨的大篆。
一旦脑子记住该字,身体就会出现同样刺青。
所以,我是一本书么?
虽然不是第一次意识到这种情况,但这诡异学堂仍让张四皓充满了恐惧感。
“啊!”
这时一个叫声从隔壁传来。
整个学堂,有九张矮几,也有九个学生在此席地读书,年龄有大有小,性别有男有女,显然这艰深的文字,以及学习的过程,让所有人都学得痛彻心扉。
这次发出叫声的,是一个年龄偏大的青年,穿着布衣,手掌粗大,似乎是个久务农活之人。
他抱着头在叫。
该是刚记住了一个字,受到了疼痛的攻击。
阳虎几步冲过去,连“禁言”二字都没说,直接一记戒尺拍在其背上。
啪!
一声脆响。
那青年穿着的宽袖布衣当即被抽碎,其背上也现出一条血痕来,那青年“嗷”一声惨叫,整个人像是被打断了脊椎骨那样瞬间塌陷下去。
所有学生都是一个激灵,齐刷刷望了过去,眼中都是恐惧。
那个戒尺……!
张四皓则盯着阳虎手中戒尺。
那戒尺肯定有问题,张四皓挨过,那种疼痛感,像是被烧红的烙铁连抽再烫一样,轻轻一抽,张四皓断言不比新加坡的鞭刑轻松,绝不是普通戒尺能够做到的。
但凡被抽过的,都会疼到灵魂深处,再没什么逃跑之类的念头。
只要抢过来……
张四皓两只眼睛死盯着那根戒尺,但在阳虎转身四顾那一刻,又像所有人一样,忙把目光移走。
啪!
阳虎一记戒尺抽在廊柱上,这是警示之意,告诉大家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否则第二下就要抽在某个学生身上了。
于是,所有学生立刻非常齐整的翻起手中残破简片,努力辨认其中字样。
到每天下学时,阳虎都会检查进度,记不住字,便没饭吃,课业落后太多,就会挨戒尺。
除此之外,说话更是大忌,但凡轻吐一个字,哪怕是个拟声词,都会挨一戒尺。
被打断脊椎的青年像是蛆虫一样在地上蠕动着,肯定疼得要死吧,但再没哼一声,所有学生的注意力都在其身上,却也假装着看不见,拼命完成自己今天的作业。
张四皓虽然能够早交作业,但他故意拖到“日入”时分。
学堂用来判断时间的一种叫“日晷”的东西,这东西,张四皓曾在现代课本上学的,是一种用太阳阴影来判断时间的东西,被发明于现代的几千年前。
这也是张四皓判断这个时代是先秦的原因之一。
日晷指向“日入”时刻,大概是傍晚五六点。
阳虎逐一检查学生们的作业,他面前有一池沙,学生们需要在他面前的沙中,划出今天学到的文字。
其实这诡异文字既然能够附着人体,只要检查人体即可,但阳虎偏要每人每天都要复写,张四皓也不知道为什么。
学生中,大多都能完成作业,没有完成的,也就没有饭吃,张四皓最后一个交卷,在排队的时候,他忽得瞥见,地面上几个小时前被阳虎打断脊椎的青年,现在已经爬了起来,身上依然鲜血淋漓,但伤口已经愈合。
像是个怪物一样。
这一幕让张四皓瞳孔紧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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