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酷吏

  没有了自己那个狗熊样的孙子,尉迟长风是越看周铁衣越顺眼。

  以至于他根本不说正事,而是说道,“你们周家真是做了一笔好买卖啊,早知道道家鱼龙这么养人,当初我就算是不要脸皮,也要在圣上那里跪求到一纸婚书给我儿子!”

  周铁衣笑道,“右将军过誉了。”

  “呵呵,哪里是过誉,而是誉之不及,所以胡言乱语,今天梅清臣对你那番评价,恐怕已经传遍天京了,至此之后,天下何人敢小觑你。”

  周铁衣眉头皱起,想起梅家下人给自己带的话。

  心思灵巧,见人所不见,能人所不能,若在正道,实乃治世能臣。

  这若是放在其他人身上,那就是捧杀,但周铁衣觉得倒也不是梅清臣故意在捧杀自己,而是他真的这样认为。

  就像他教导儿子的‘以直报怨’。

  周铁衣只是有些意外,“传得这么快?”

  “快吗?”

  尉迟破军摇了摇头,叹道,“儒家和史家已经准备给梅清臣立传,以后要入《史记》青臣列传的。”

  这个世界《史记》从圣皇开始写,一直写到现在,中间南北五朝战乱,也没有断过。

  青者,天之正色。

  青臣,乃天降贤臣。

  能入青臣列传的,一代天子也不一定有一个。

  现在儒家和史家只等着梅清臣跪死在午门前,到时候就满天下传播他们的学问!

  人血馒头吃得真香!

  周铁衣在心里评价道。

  “他能在午门前跪多久?”

  周铁衣问出了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有两個意思,第一,梅清臣能够坚持多久才会死。

  第二,圣上会不会让他跪到死。

  尉迟破军露出老狐狸般的笑容,“我原道你心里面真不怕呢,原来你还是怕的啊。”

  周铁衣也不扭捏,苦笑道,“怎么可能不怕,他把我写在他那篇名传千古的文章里,我的前途就被绑了上去,而且我还不能怪罪他,不然就要被天下人耻笑。”

  “儒家以直报怨,真厉害,比法华寺那篇一品佛法还要厉害!”

  “是啊,真厉害。”

  作为被儒家常年打压的兵家大佬,尉迟破军没有笑话周铁衣,反而同样心有戚戚。

  随后他回答了周铁衣的问题,“他能够跪到我俩寿元耗尽。”

  这么厉害?

  周铁衣不敢相信,儒家四品,不,就算梅清臣现在三品,他能有这么长的寿命?

  那大家还修什么道,都去修儒了。

  尉迟破军见周铁衣没有听懂,得意地笑了一声。

  从一进来见到周铁衣,他这个长辈竟然有种压不住的感觉,如今倒是扳回一城。

  “你自己去看看就懂了,若还不懂,别来问我。”

  周铁衣倒是没有追问,他今天要办的第二件事,就是去看看梅清臣。

  思考了一会儿,周铁衣问出了第二个问题,“三位在那篇《乞罪表》上的注疏是什么?”

  尉迟破军没有直接回答,说道,“现在有人说你喜怒无常,喜欢让下属揣摩心思,但凡错了,那要打,但凡对了,那也要打,唯有半对半错,才能让你开怀大笑。”

  周铁衣一阵无语,“哪个人造我的谣言?”

  他知道这件事应该说的是自己昨日逗吴谦玩。

  吴谦?

  他说的?

  周铁衣微微摇头,他不像有那个智商和胆子的,至少现在不像。

  而且自己昨天后半句,在天宝楼,席间当着所有人的面问吴谦,听到的人太多了。

  “是不是造谣,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只是告诉你,这件事,从内到外,从昨天到明天,大家都里里外外在揣摩,我都揣摩了一天半,何况其他人,天下人都在看着呢!”

  说到这里,尉迟破军又看了一眼周铁衣还没有穿上的飞鹰服,心里舒坦了几分,“你猜我们三人在注疏上写了什么?”

  周铁衣起身抱拳一礼,“那小子就狂妄斗胆一番了。”

  尉迟破军哼了一声,对他这副儒家做派不以为然。

  “大司民作为如今三司之首,这么大的事情,他应该先下笔,他是儒家的魁首,梅清臣虽然以直报怨,但他又和我没有恩情,何必把我写进一篇千古名文之中呢,那必然是要用到我。”

  周铁衣顿了顿,沉吟了三息,然后说道,“梅清臣不好写在明面文章的,大司民应该要写,想必是为我请赏之事。”

  “那他为何为你请赏?”

  尉迟破军打断周铁衣的话,之前眼中的随意消失不见,而是恶狠狠地盯着周铁衣。

  这件事,他回来想了半天,为什么董行书一定要坏他兵家的好苗子!

  周铁衣神色随意,仿佛在说一件小事,“那有什么好猜的,不过是不想要看到一酷吏罢了,所以干脆想要打断我这条晋升的路子。”

  当今圣上改制诛神司,不就是想要改成锦衣卫吗,而锦衣卫发展起来,是什么机构,周铁衣心里有数,那叫做西厂!

  只不过改到一半,圣上旧疾复发,无法理政,没有改完,现在需要一个人,敢冒着天下大不韪,继续帮他改!

  所以他才在天宝楼说‘鹰犬巡狩,百无禁忌’!

  这句话是给圣上听的!

  他话音说完,一股极寒肃杀如冬季的冷气选,以尉迟破军为中心扩散。

  不一会儿,书房外原本还欣欣向荣的草木,凋零了大半!

  守在门口的尉迟敬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如此异象?

  他回望了一下近在咫尺的书房,只能够依稀见得两个人影在对峙。

  只不过自己竟然听不到一点里面在说什么。

  这是祖父发怒的表现!

  先周铁衣不是表现得好好的吗?

  祖父喜欢的不得了,恨不得把周铁衣当做自己的亲孙子。

  自己这个嫡亲孙子都被赶出来守门。

  怎么突然就急转直下,他已经许久没有见祖父真的动怒了。

  那我这个时候要不要闯进去,为周铁衣求情?

  尉迟敬一时间竟然犹豫踟蹰。

  他想了想祖父真发怒的样子,脚下生根,怎么都动不了。

  尉迟破军是真的动怒了。

  不仅因为周铁衣原本想要做的事,而且也因为他如此随意地说出了这件事,仿佛根本不在意天下人。

  他尉迟破军杀的人不说比周铁衣见过的还多,但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但酷吏二字仍然让他这个杀人如麻的大将军皱眉!

  古来酷吏,上至太子,下至草民,谁人不闻风丧胆!

  “伱可知道什么是酷吏?”

  尉迟破军再次问道,他想着周铁衣聪慧,恐怕只是读书读歪了,光看到酷吏的权柄,所以入了歧途,这样还能够拉回来。

  周铁衣哂然一笑,拱手向天说道,“什么是酷吏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今圣上想要,也需要一个酷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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