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公平

  吉水县衙。

  经过胥吏通报后,宋巩很是顺利便见到了宋泽,同姓之人相见,莫名有些亲近感,大抵是眉眼间的气质有些相似,更能互相信任。

  “宋主簿,这两日犬子多有叨扰,费心了。”

  宋泽起身领着人出了县衙朝着家中走去,摆摆手笑道:“哪里,贵公子聪明伶俐,少年老成,哪里会是惹祸的孩子。”

  顿了顿,他继续道:“也是碰巧,此番陆务观来吉水访友,住在附近,昨日我收到邀请前去用些便饭,心血来潮将宋慈带上,贵公子很是受到陆先生欣赏,有可能动了收下为弟子的心思。”

  闻言,宋巩心中一震,脚步不由得顿住。

  “陆务观?”

  陆游他自然是晓得,不说诗词名满天下,就是当初在蜀地亦是任官,至今蜀地还流传着对方的名声,他宋某人长期在嘉州任推官,不可能不知道对方。

  问题是,他才和刁珣说好,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这可如何是好?

  若是慈儿答应下来,难免有些尴尬,尽管这些日子与刁运判相处,知道其心胸宽广,断不至于为了这件事心有挂碍,但终究是自己理亏,更重要的是,他宋巩推崇律法与公正,由此造成自家儿子有些孤傲,性格刚强,不通人情,此番拜师刁珣,正是想着能有所改益性情,对于诗词文赋,反倒计较不多。

  再说了,人刁运判,亦是二甲进士,就是科举,未必较其他人差。

  宋泽还不知道身侧之人的忧虑,尚觉得满意的点点头,说道:“正是,若......”

  说着,他忽然发觉对方神色有异,于是赶忙询问:“宋先生,是否有什么不妥?”

  宋巩叹了口气:“却是不巧,昨日我且向刁运判提出,恳求收慈儿为其弟子。”

  “啊?”

  宋泽拍了拍脑袋,面上满是惊诧,随即露出歉意:“是在下孟浪了,好在陆务观未曾正是提出,此事还有挽救之余地。”

  “无妨。”宋巩摇了摇头,笑道:“刁运判尽管答应下来,但还是希望能以慈儿自己的想法为主,此番,且看他自己作何选择吧。”

  得知此事,宋泽亦是松了口气,脸上浮现出笑意:“倒像是刁县尊做出来的事情。”

  天地君亲师,子女未成家立业者,自当听从父母师长的意见,能如刁珣这般尊重少年想法者,着实罕见。

  这般说着,两人已经走入寻常街巷当中,宋泽如今虽是主簿,但已经住在甜水巷,有所区别的无非就是房顶修缮了一番,门前小院的青菜,更显翠色罢了。

  进了门,宋巩就见到自己儿子,正捧着本书在院子里面默默诵读,与他料想,一般无二。

  “父亲!”

  宋慈瞥见自己父亲归来,脸上露出一丝喜意,走上前恭敬喊了句。

  “宋先生,一路辛劳,喝些茶水。”

  宋泽忙着冲泡茶水,等到落座之后,方才提起昨夜之事,再次表达着歉意。

  “慈儿,此事且看你自己的想法,今日没有外人,直言即可,选择谁都无碍,自有为父去解释。”

  宋巩想了片刻,诚恳道。

  闻言,宋慈有些沉默,他在蜀地呆了不少时日,自然听说过陆务观的名声,昨夜相见,觉得其亦是洒脱,乃光明磊落之人,若是放在寻常时候,的确是个拜师的好选择。

  可前几日眼见刁运判运筹帷幄,力挽狂澜,尽管自己少有服气之时,但难免还是被其风姿折服,过往时候觉得为官者应是父亲这般,为死者申冤,为生者报不平,只是如今,这个信念却是稍有动摇。

  他抬起头来,面对着父亲以及宋主簿灼灼的眼神,良久方才开口:“若是可以,愿拜运判为师。”

  说罢,他叹了口气,反正陆务观还未曾提出,早些讲明,对方若是知晓,必定就收了心思,大概也是心血来潮,谈不上得罪。

  再有,就是陆小娘子,实在是个伶俐之人,昨夜自己只是露出些许表情,就被其抓住,若是为陆务观收作弟子,难免打交道比较多,甚至受到陆小娘子管束,这感觉,隐隐有些难受。

  想到这里,他不禁生出些少年意气的推测,如陆小娘子这般有主见的女子,且年岁渐长,不知道觅得怎么样的夫君?

  反正,他是不想自己头上多个姐姐来管束!

  特别是那种极为聪明的......

  而刁运判虽是心思难以琢磨,至少还能尊重自己的意见,已然难得,有师如此,夫复何求?

  “好!”

  宋巩不由得拍案叫好,这也是他偏向的选择。

  “宋先生,在吉水是否多留些时日?”

  见事情圆满解决,宋泽也是舒了口气,差点好心办坏事,这时才想起招待之事。

  “的确有此打算。”

  宋巩点点头:“刁运判目前尚在于都县处理公事,我料想过几日应当会回转隆兴府,此前已经说好,路过吉水,必然停留,且在此等他。”

  “若宋先生不嫌弃,且在我家中暂住可好?”

  宋泽笑着说道,虽说住在闹市,不如他处僻静,但家中亦有两间房子空下,住人绰绰有余。

  “那就叨扰了。”

  宋巩自是愿意,这同姓主簿,相处时日不长,但依旧能感觉到对方心中善意。

  更是心生亲近之感,忙不迭答应下来。

  所谓远亲不如近邻,等待的日子里,有对方照应,当能安心踏实。

  “好,晚上且弄些好酒好菜,与先生一叙!”

  “如此甚好,劳烦主簿了!”

  就在这时,宋慈忽然说道:“叔父,还是少用些酒水吧。”

  说罢,便兀自转身捧着书看,懒得多言。

  宋泽登时无语,心中暗道,且让刁县尊也多吃几次瘪......

  ......

  三日之后,于都县码头。

  刁珣领着韩烈以及鲁听潮,准备回转隆兴府。

  因为,刘颖安排的知县已然到了,他无法继续停留。

  昨日王五亦是赶来于都,见了一面,至于兴国知县为何不敢多言语,主要还是因为对方亦在韩楚往来信件的名单之上,这会儿,已经被枷锁往隆兴府去了。

  当然,考虑到一县之地不可没有衙门主官在,刁珣趁着用饭的时候,与对方说了些闲话,便让王五歇息歇息就回了兴国县衙。

  官职来之不易,还是多加珍惜为好。

  至于闲话,公事说的不多,最让人诧异的,无非是王五放弃了生儿育女的想法,转而从妻子娘家过继了个女儿,说是姓梁。

  如此也好,省得寻花问柳,安安生生做官,这日子还长着。

  “运判,船已经备好,可以上船了。”

  “好。”

  刁珣回过神来,迈开步子踏上船,踉跄了下,方才站稳身子。

  转过身,站在船头,却见码头之上,簇拥着密密麻麻的百姓,脸上皆是带着一丝期盼与不舍。

  回想当日离开吉水,是给生员讲科举之道,但今日,刁珣却是讷讷无言,不知道说些什么。

  百姓所求,无非是吃饱,加上那么一点公平,难么,自然不简单,千百年来,王朝更迭,都是因为将这些百姓弃之如敝。

  而今,刁珣仅仅只是给于都县带来五日公平,便受此拥戴,他自觉有愧,实在是如今的力量,仅仅能做到如此地步。

  “走吧。”

  刁珣垂下眼眸,低声说道,不忍再看。

  “运判,一路顺风!”

  忽然,码头之上,山呼海啸。

  摸着粗糙的栏杆。

  刁珣抬起头,眼神中缓缓蓄满坚定的晶莹。

  有朝一日,但有所能,且改了这千千万万的鹅城。

  只为公平二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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