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月凌空,山风呼啸,远处喊杀声渐息。
清冷的月光洒在山崖之上,怪石伴着青松的影子映在地面,影影绰绰,好似妖魔鬼怪乱舞。
韩楚悚然一惊,急急转过身子,而手上的动作却是机敏的没有停下,转身的间隙已经是将绳索抛下山崖。
“韩寨主,莫要侥幸,即便你此刻下得崖去,我这一刀下去,绳索断开,你照样还是粉身碎骨。”
闻言,韩楚目光一凝,看向几步之外的三株怪松,他肯定,来人藏在树后。
“何人装神弄鬼,速速出来!”
“好。”
淡淡应声后,人影从黑暗中一步踏出。
赫然便是韩烈。
“你……”
皎洁的月光照在来人的脸上,韩楚身子一颤,刹那的迟疑后,他认出来,此人便是自己的侄子!
不过,他不是在吉水么,怎么会出现在此地?
“今日我来,却是想问问你,多年不回家乡就罢了,为何要杀害我的娘亲?你之亲嫂!”
韩烈却是懒得顾及对方作何神态,缓缓出言,说到最后,语气愈发冷冽。
愣了片刻,韩楚反应过来,却也没有狡辩,只是垂下眼眸反问道:“你是如何知晓此事?”
“于都,王贺年。”
韩烈淡淡说道。
“是你!”
韩楚如遭雷击,瞬间就明白过来,为何赣州军回转如此迅速,细节虽然不明,但却是足够推测整体脉络。
正是眼前之人,坏他大事,当即没忍住仰天长叹。
沉默半晌后,他按耐住心中情绪,问道:“如此说来,我儿王贺年,你之堂弟,就是死在你的手上?今夜来此,是否又是想取了你叔叔的性命?”
说到最后,言辞愈发狠厉。
“呵。”
回应韩楚的仅仅只是一声嗤笑。
“杀王贺年者,非我,而是你。”
韩烈愈发明白,眼前之人是个怎么样的货色,无情无义之辈,偏偏此刻还在此地惺惺作态,霎那间他便明白,王贺年所言非虚。
“你抛家舍业,沦入匪寇也就罢了,竟然逼着亲子附逆,杀害亲嫂,此类种种,与畜牲何异?”
“枉为人!更是枉为人父!”
韩烈不禁破口怒骂。
被揭破面色,韩楚却是丝毫没有愧色,反倒是嘲讽冷笑。
“当我韩楚的儿子,还想考科举?哼!”
顿了顿,他脸含不屑继续道:“都是学的那个伪做风流的假父,整日之乎者也,意图科举,当真是痴心妄想,于是我顺手绝了他的想法,没想到,却是瞧见你猎得猛兽回家,相比于他这个废物,你才是最合适的继承人。”
“嘿嘿,放我走,今后大业与你!”
韩楚卸下身后的包裹,丢在地上:“里面是价值数十万贯的会子,你且先拿去。”
呼~
韩烈静静的看着对方,吐出一口气,他算是理解县尊所说,有些人无法沟通,无法拯救,只有死亡,才是合适他们的归宿。
他甚至想到,当初王贺年的奸杀案,到底有多少是王贺年本人所为,变得如此癫狂,是否为眼前之人所逼,总是,畜牲不如,老猪狗一头!
韩烈缓缓摇头,顿时熄灭了继续问下去的想法。
“你自戕吧,趁着官军还未来此!”
闻言,韩楚脸色大变,恶狠狠道:
“怎么,你想逼杀亲叔?”
见到对方这令人作呕的姿态,韩烈绝了再与对方言语纠缠的想法,眼前之人,已是疯魔,不类人!
“或为官军所擒,或者你自己动手,选一个。”
韩烈往前逼近一步,随即冷笑道:“若是到了牢里,想必要你的死的人,不在少数,何不如给自己留个体面。”
跟在刁珣身后这么久,经历过这么多事,他早就明白,对方依仗的无非是私盐的利益,与无数达官贵人勾结,在外自然还能有人支持,只是,进了牢狱,想要韩楚枉死之人,怕是为数不少。
当然,韩烈有些抗拒出手取了对方的性命,毕竟,眼前之人的确是猪狗不如,但他韩烈,还是个正常人。
“好,好......”听闻此言,韩楚连声道好,脸上更是遗憾:“看来我不在吉水这几年,你是愈发长进,只是,但凡成就功业者,有谁是沉溺于私情,父母如何,子女如何,皆可抛弃,等到大业有成,谁会在意?”
说到最后,韩楚猛然从腰间拔出一把长剑,本欲做防身之用,没想到,要死在自己剑下,一时间又是自嘲笑道:“枉我苦心煎熬数十年,一朝尽丧,今夜死于无名荒山!”
长剑大概是名家所铸,月光之下,冷意森森。
亮光闪过,长剑出乎意料的直直刺向韩烈脖颈。
砰!
沉闷的响声过去,韩楚像是断了线的风筝,直直砸在一块山石之上,口中吐出鲜血不止。
韩烈早知对方心有不甘,毕竟连亲子都不放在眼里的人,怎么会愿意自戕,大概脑子里面全是建功立业之念,别无其他,如此,才要保全性命。
面对这可以预料的殊死一搏,他直接一个鞭腿给到对方。
“还有一事忘了告诉你,昔日吉水县尉黎德魁出事,寇启三条船私盐在吉水失却,皆是与我有关。”
韩烈拎着手里的刀,俯身走近韩楚,继续道:“就是寇启在赣州城下,也是为我所斩,山寨所处之地,同样是我引路,如今,你可明白了?”
“你!”韩楚面露癫狂,伸出手,想要抓住韩烈的脖颈。
只是刀光闪过,喉咙间嗬嗬作响,再想吐露话语,却是难上加难。
“你......不得......好死!”
说罢,韩楚脸上尽是不甘之色,渐渐没有了气息,唯剩下眼睛瞪的圆滚滚。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韩烈站起身子,扔下手里的长刀,看向皎洁明月,叹了口气。
“今夜,你非死不可。”
缘由很简单,刁县尊已经为了他灭口数人,如此苦心,他韩烈怎么可以辜负?
不可能任由韩楚为官军所擒。
片刻之后。
“韩兄弟,你在这里做甚,我找了你好久。”
身后,传来田云杰的声音,语气中满是疑惑。
“匪首在此,已经为我所杀,包裹乃是贼脏。”
韩烈转过身来,神色淡淡,与赶来的士卒擦身而过。
“那些山匪如何处置?”田云杰下意识问道。
“你自己决定就好。”韩烈意兴阑珊。
“还有查抄出来大量金银财宝。”
“你且看着办吧。”
韩烈摇了摇头,并无心情理会,独自一人走入黑暗之中,渐渐远去。
田云杰脸上有着一丝茫然,他发现韩烈似乎并没有功成的兴奋感,反倒有些落寞,不过,找到山匪首领的情绪还是迅速冲淡了这份疑惑。
他俯身捡起地上的包裹,略一查看,便是喜色盈盈,旋即,思考片刻后,语带杀气道。
“叛匪尽数斩杀,百姓带回万安县再做处置,至于金银财宝......”
他稍有些犹豫,主要是这功劳都是刁珣赠予,接着,他咬了咬牙。
“谁也不准动,若是哪个鸟厮敢伸手,休怪我不客气!”
.......
翌日。
赣州城以西数十里,江面之上,官船一艘接着一艘。
为首的官船之上,两人身着官袍之人,凭栏而立。
“刁运判,本帅记得,之前你往于都去的时候,划给你六百士卒,怎么如今只有三百不到,连领军校尉,都不见了踪影?”
张孝伯如此说着,看似诘问,面上却是带着丝丝笑容,显然并不在意。
“此事......”刁珣闻言,故作神秘的笑着道:“张帅司且放心,此番赠予田校尉一番功业罢了,且待惊喜。”
他心里想的是,就算不能抓到匪首,这破开匪寨,定然有着收获,私盐利润极大,这寨子,应当有着积蓄才对,况且,这军饷一直以来是个问题,小有收获,便能解燃眉之急。
“好,那本帅就等着刁运判所说之惊喜了。”张孝伯呵呵笑道,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中,但凡有功劳,都跑不了自己手下,至于对方这故作隐瞒的姿态,更是没有什么不满意的,虽只是运判,但经过此事之后,又有谁敢简单把刁光斗当做小人物去对待?
略过此事,刁珣的视线,落在滔滔江水之上,此番西行,乃是往南安军所在,大庾县而去,带的是吉州军,而临江军,则是往会昌县平叛,至于损失颇大的赣州军,则是还在修整。
此行南安,当然是为了重甲一事,谁也不敢故做没有看见此战出现的甲胄,必须得有个交待。
连张孝伯都是亲去大庾县,而不往会昌县,大概是心里觉得,甲胄一事更为重要。
“帅司,前面便是南康县,是否停留?”
这时,忽有士卒禀报。
“不做停留,天黑之前,务必到达大庾县!”
张孝伯头也不回的说道。
南康县?
刁珣心中一动,扭头看向这慢慢靠近,隐约可见的县城。
倒是有个故人,昔日的吉水县尉,黎德魁,在此地任官。
不知道,这次对方是在叛乱中,扮演的是怎么样一个角色?
江风阵阵鼓足帆布,轻舟已是,掠过万千青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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