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将既死,这西城的防线竟是出乎意料的没有瞬间崩溃。
全因知州张贵谟同在城墙之上,声嘶力竭,甚至在周围士卒的保护下,砍了那些个与盐匪勾结的大户,满身煞气的欺身压了上去,这赣州军才算好不容易有了主心骨,勉强稳住阵脚,与翻上城墙的叛匪杀做一团。
但有了寇启以及铁甲军的加入,这战线显然已经压制不住,顷刻间犬牙交错,形成乱战,只是,赣州军逐渐有了节节败退的模样。
张贵谟心下微冷,仍然不想这般将治下之城拱手相让,他不是个知兵的人,却也知道,这叛匪登城,定然是为了打开城门,引城外大军入城。
眼看这赣州军就要支撑不住,城破就在旦夕之间,他的心中升起一丝决意,逃无可逃,退……倒是可以往州府衙门退去。
但退又有何用?
多苟活上半个时辰,还是一个时辰?
退意一生,心生畏惧,这些军汉甚至有可能一哄而散,到时候城中尽是溃兵,加之盐匪,又该是怎样一番人间炼狱。
何不若在此杀至最后一兵一卒,死则死矣,却不可浪费这身子骨,也算对的起官家信重。
可情况显然没有不可能按照他设想的方向发展。
翟天寿既亡,虽有知州靠着血气之勇暂时压制,可这虚无缥缈的精气神,哪里敌得过血淋淋的屠刀、残破断开的四肢以及痛苦至极的哀嚎,赣州军阵型未散,却慢慢失了城墙,往上下城墙的步道退却。
但凡惧意生出,有人开始退去,这速度只能是越来越快。
余下的六百多赣州军,裹挟着还在奋力嘶吼的张贵谟,下了城墙,且战且退,往城内撤走。
但叛匪的目的,显然不是为了眼下就屠尽这赣州军,而是大开城门,一举奠定胜局。
寇启站在城墙之上,不禁仰天长笑,旋即马上冷静过来,手中大刀举起,朗声喝道。
“瓮中之鳖,不准追击,先开城门,引大军入城!”
本就心中按捺不住的盐匪,恨不得马上就冲进城中,好生享受一番,无论喝酒吃肉,还是美娇娘,这会儿看见寇启脸上的冷色,均是心中一凛。
谁也不敢当这个出头鸟。
不过一想到只要大军入城,按照寨主的性格,不会吝啬赏赐,到时候可以好生享受,纷纷熄灭了吃独食的想法,毕竟赣州城如此之大,就是每人两个美娇娘,都是绰绰有余,于是纷纷应声。
“且听哥哥的,先开城门!”
“寇头领说的对!”
“有些事,晚点做,也无甚大碍!”
闻言,寇启从城墙步道上阔步而来,盐匪纷纷让开道路,却见城门之后,塞满了杂物,多是泥土布包。
大概是之前有人从内偷袭城门,引起警惕,才会如此。
寇启冷冷一笑,都是无用之功,如今他们,已经胜券在握,这天杀的朝廷,总归能感觉到一丝肉痛。
“速速清理,打开城门!”
……
呼~
经过七八里的跋涉,刁珣终究还是忍住,喘起粗气,额头上汗水涔涔,头发被打湿大片。
这身子骨终究还是差了些,加上前两日的不眠不休,胯下无马,全靠步行,这会儿已经能听见心脏砰砰砰作响。
说不得猝死就在须臾之间。
抬眼看去,赣州城已经是遥遥在望,借着月光,以及闪动的火把,勉强能瞧得出来,城墙之上,在经历着一场血战,不时有人从城墙之上跌落。
他的身体里面骤然生出一丝气力,稳住发酸的大腿,深深吸了口气,随即吐出带着血腥味道的浊气,奋力朝前走去。
哗啦!
甲胄摩擦相击,队伍猛然之间,却是停了下来。
刁珣赶到队首,只见李重绩面色凝重,眼神之中满是遗憾。
“李副都统,何故迁延不进?”
李重绩扭过头,瞥了眼大汗淋漓的刁运判,缓缓说道。
“赣州城已破,运判且看,城墙之上,已经没有了抵抗之力,只消片刻,这城门就得大开。”
他说话间带着一丝颤抖,因为,家中老幼皆在城中,如此看来,遭受叛匪肆虐,已经是避不可避,登时心中有些慌乱。
“可城门还未开不是么?”
刁珣越过这个此刻突然慌了手脚的军中宿将,眯着眼睛看向城墙,此刻确实没有了战斗,但城门也是没有打开,城前聚集着密密麻麻的人影,应当是叛匪,等着入城。
他有些不太理解身侧的李重绩,此人之前分明掌军有度,令行禁止,为何到了此刻,偏偏犹豫起来。
“这……”
听闻此言,李重绩心神巨震,来时路上,他心中一再设想赣州城下的情况,若是城破,自己这点人,几乎无用,两千人不到,攻击赣州大城,这是在说甚笑话?
若是未破,方有可战可胜之机。
未想到,却是陷入了魔障,一叶障目而不知,当即冷汗涔涔。
到底是如此大战经历不多,守城攻城更是闻所未闻,反而在山间野战较多,一时间失了方寸。
“刁运判所言极是。”
李重绩面色肃然,心中自有感激佩服,却不好言语,而是继续道:“叛匪聚于城下,片刻间不能进城,正是心神放松之际,若是此时掩杀而去,当能一举建功!”
“既如此,还请李副都统速速发兵!”
刁珣心中不由得骇然,本以为胸中有定计的李重绩能够有把握一举破敌,没想到,事到临头,不是战场上敌不过,而是心中存了犹豫。
此时非建炎、非靖康,彼时大宋虽败,但也有着闻名天下的将帅,如韩世忠,如岳飞,哪怕穿越者非是熟悉历史之人,大概也曾听过其名声,只须放手去相信即可。
可如今,据刁某人多日以来的推断,应该在南宋中后期,是个不尴不尬的年头,南宋偏安,更没有那波澜壮阔之感,连影视剧中都是展示极少,除去韩侂胄,朱熹,宋慈有所名气外,至于名将,更是闻所未闻,穿越而来,相当于两眼一抹黑,心里更无坚强的底气。
谁知道哪个武将是名将,哪个是守户之犬都不如的废物?
李重绩不知刁珣心中的弯弯绕,而是在心有余悸的情况下扶正了自己的头盔,大概是有些心虚,片刻后方才厉声唤道。
“来,传本将令,所有人熄灭火把,莫要引起叛匪警觉,着甲者靠前,且随着本将速速往赣州西城去,余下大军跟随!战斗开始,所有人不可退,违者立斩!”
“喏!”
刁珣站在一旁,稍稍放心下来,好歹这李重绩还能身先士卒,如此更能激励士气。
若仅仅是剿灭叛匪,大概能够堪用。
实在是这一千八百人的大军,人数不多,并不需要统帅指挥,一旦战斗爆发,都是跟着主将行动,也就是说,李重绩冲到哪里,大军就跟随冲杀,除非另有部分有人统领。
不远处的山岗上,韩楚翻身上马,远远看着这赣州城,不由得酣畅大笑。
终究还是赶在吉州军到来之前,拿下此城!
此次聚义,将会进入一个新的阶段,赣州城头变换大王旗,只要能顶住一两月,会引发更多野心之人,看透这腐朽的朝廷,到那时,烽火四起,他韩楚,可以光明正大拥有立足之地。
忽然,他的嗓子似是被掐住,笑声为之一顿。
因为,他看见,赣州城西,大军突现,宛如从地底升起来的阴兵,无声且让人恐惧。
紧接着,这忽然出现的大军,旗帜打出,隐约可见“赣”字,随即,爆发出喊杀之声,震动四野。
“杀!”
韩楚眉心剧烈跳动,这莫非不是往会昌平叛的那半数赣州军?
怎么会!?
他不敢相信,会昌叛乱是一手棋,王贺年是一手棋,还有阻塞水道的后手,怎么会回转的如此之快?
一时间,韩楚心神俱裂,多年未有的慌乱以及沮丧一时间涌上心头。
莫不是老天都在阻止他成就大业?
他拉住缰绳,继续看去,却见城西的大门缓缓打开。
心中不由得一喜,若是有人断后,如之前赣州军所为,他们大部人马能及时进入赣州城,大事还有希望。
只是......
韩楚不知想到什么,犹豫了下,并没有挥下手中的皮鞭,而是驻马停在原地。
任由着赣州军在短暂的停顿后,狠狠撞击在叛匪大军散乱的阵型之上,不消片刻,就撕扯开一个大口,其中带甲数百者,直奔已然打开的西城之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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