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虽是气候宜人,但于都县却是有些日子没有降雨,山林干燥的紧,故此,昨夜的那场山火,发展起来着实迅捷。
站在码头的位置瞧过去,依旧可以看到西边有着紫色的烟气以及山峦间的黑色巨龙,若是寻常时候,大抵还分辨不出,更不会想到,这伙叛匪,不知是有意,还是误打误撞,在江面变窄处,燃烧起用铁链串并在一起的大船,火借着风势,将两岸又点燃。
烧了数个时辰,等到田云杰校尉找到此处时,却见山石崩塌,将水道阻塞住了大半,别说大船,就是稍微大些的客船,都不得通行。
众说纷纭,甚至有嘴碎的兵士觉得是天意使然,言下之意,莫不是这叛匪乃是有着和当初汉高祖斩白蛇般的神异,得上天眷顾?
但刁珣却是嗤之以鼻,这分明就是山崖的石头年深日久,早已松动,加上火焰炙烤,还有水流冲击,一冷一热之间,崩塌开来,倒也正常。
于是,刁某人严令不准议论此事,若有扰乱军心者,一并斩了!
这地方厢兵到底不能和禁军相提并论,军纪严明很难指望,不过,大概是昨夜刁珣放了不少血,接连斩了数十人,盈盈杀气,暂时能让这些兵痞老实听话。
山火未熄,自然有人去扑灭,刁珣眼下根本无心去管,即便是这会昌县,于整个赣州大局,都是小事,这一刻,他忽然有些明白了当日丁常任所说。
何谓大局。
在这个时候,总得选一个路去走,不管选什么,犹豫才是最大的敌人。
毫无疑问,不管是出于功利的角度,还是所谓的大局,刁珣根本没有片刻的犹豫,就选择了赣州城。
而能抓住的一线希望,便是这回转而来的半数赣州军。
别的地方不敢说,这赣州是乱成一锅粥,在这乱糟糟的粥水里面,大概只有士卒组成的军队,才会给到人安全感,以及扫平一切的把握。
至于多少数量的士卒才够,自然是多多益善,这大概就是身处于冷兵器时代的火力恐惧。
码头边的风很大,吹动刁某人崭新的官袍,猎猎作响,但其头顶之上的帽子,却似稳如泰山,半分未受到影响。
看到遮蔽了半个江面的十几条风帆,刁珣面色凝重,并未如同岸边大多数人那般,松了口气甚至小声的欢呼。
他转身走进码头边的临时搭建起来的军帐之中,端坐于主位之上,双手拢在袖子里面,无人能看到他习惯性的敲击着手指。
加上一连两日未眠,昨夜堪堪睡了两个时辰,这脸色尤为难看。
韩烈站在身侧,亦是沉默不语。
这般等了片刻,只见帐篷门帘被掀起,身着甲胄的田云杰走了进来,趋身拜道:“赣州军副都统已是下了船,正在外面求见。”
闻言,刁珣微微颔首,淡淡道。
“让他过来。”
随即又缓缓说道:“田校尉,你且将你手下士卒散开,莫要离得太近。”
“这……”田云杰稍有些犹豫,没有完全理解此举的含义,但既然运判发话,他心里虽觉有异,却也只能从命。
“喏!”
沉声答应下来,他转身即走。
不多时,外面传来一阵重重的脚步声,显然,来人身上着甲,且比田云杰还要来的沉重。
帘子被掀开,只见一名身着重甲的大汉,阔步走了进来,此人约莫在四十岁,皮肤黝黑,隐隐看见汗迹,与其他魁梧的汉子不同,眼睛并非有着铜铃般大小,反倒有斗鸡眼的感觉,不露笑容的时候,好像庙里威吓香客的天神塑像。
“敢问上座可是刁运判?”
李重绩昨日出发往会昌县平叛,谁知将要抵达,接连收到此人十三封带有官印的亲笔书函,令其回转赣州,且说赣州城有破城之危。
无奈回转,这一路,心急如焚有之,但若说没有怀疑,也是假话。
这帮子文官,惯是会插手军事之人,不知兵的结果就是往往打出来些糊涂账。
到了于都,事情更是怪异,若说军情如火,这会儿应该直奔赣州,何故在此停留?
“是我。”
刁珣点点头,继续问道:“你便是李重绩李副都统?”
“正是末将!”
李重绩拱手一礼,心中疑虑更甚,不知道此人打着什么样的主意,好在过来的时候,并无兵卒在此,且自己也让手下士卒留意,若是对方有异动,直接发兵来救。
他这才放下心仅仅带着两名亲兵而来。
越是乱局,这军权,更是重要,眼下局势诡异,多警觉些,也是应有之义。
“将军请坐,且先看一眼桌上的案卷。”
刁珣指了指离自己身侧不远的案子,上面叠放着几张密密麻麻写满字迹的纸张。
闻言,李重绩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神神叨叨,也不知道在闹什么把戏,不过,碍于过往那些日子被文官钳制的经历,他还是耐下性子,坐下来,扯过桌上的一杯温凉的茶水,半口下了肚,方才看起这案卷。
只是一眼,他的面色就忽然大变,接着愈发阴沉起来。
“这畜牲现在何处?”
“李副都统,这尚且还是小事。”
刁珣没有在意他生硬的语气,而是喟然道:“你可知,为何于都知县、县尉以及主簿,均不在此处?”
“哦。”
李重绩愣了片刻,稍稍按耐住怒气,旋即直白的说道:“于都知县我都是听说过,溺水而亡,其余两人,倒是不甚明了。”
“好教李副都统知道,这于都县赖主簿,昨夜为叛匪所杀,阮县尉,则是与叛匪里通外合,同流合污,阴谋杀害江知县,其人昨夜为本官所斩。”
不等对方有所反应,刁珣继续说了下去。
“李茂涉及这诬陷案,乃是阮县尉一力促就,如今,李副都统可明白?”
淡淡的话语飘荡在不大的帐篷内,气氛一时间,沉默间带着紧张。
良久。
垂下眼眸的李重绩方才抬起头,面色极为阴沉,冷冷道。
“刁运判可是认为,末将与这叛匪,有所勾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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