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震动

  翌日,凌晨。

  天有些暗沉,薄雾冥冥,混沌不开。

  吉水县码头,依旧热闹非凡。

  在此地住了几日的陆游辞别友人,正欲要往临安去,顺带见见自家儿子,这吉水虽好,却也不是自家宅院,终归有些生份。

  杨万里拄着拐杖,站在一旁,脸上带着些许笑容。

  “务观兄,趁着还能动弹,且多看看这大好河山。”

  “是极,若是有可能,我还想往北边去瞧瞧。”陆游捋着胡须,眼神中带着一丝期盼。

  “也好......”

  闻言,杨万里只是点头,并不多言。

  陆游为之暗自一叹,自己这位老友,往日里乃是主战派人士,日日称北伐,只是因此遭受的排挤极多,这么多年风风雨雨,到了最近几年,甚至于要弃官不做,对这朝廷,约莫是失了信心。

  可是,如之奈何?

  寻常人的力量总是有限,如今,不指望朝廷,还能指望谁?

  或许是察觉到自己的表现影响到了这送别的气氛,杨万里抬起头看向陆游以及他身侧的少女,呵呵笑道:“此番来吉州,想见的人,还未见到,是否要多留些日子?”

  言下之意,就是借着未见到刁珣的理由,来留客,到了他这个年纪,说不定哪天就是一命呜呼,对于每一位老友来访,都是极为珍重,能多留一日,就多留一日好了。

  却不想陆游是摆了摆拒绝,笑着解释道:“这人么,虽说没有见到,但在吉水几日,已经有了足够的了解,不虚此行。”

  这几日,走访乡间,知道这刁光斗,上任吉水不过两三月的时间,就干出来不少大事,就说这秋税一事,既能足额收取,亦能不损民力,当真是难能可贵,再有这吉水码头,如今看来,兴盛得很,虽说是后来者办的,但据说这宋主簿也是刁珣竭力荐举,可见其识人之明。

  “丁常任那老家伙,说是辞任吉州知州,回家暂时歇息了?”

  一念及此,陆游脸上露出遗憾的表情,问道,此行,若是能顺带见见这老家伙,也算不错。

  “此事,说起来,倒也要怪我那乡人,借着我的名号为非作歹,老夫懒得管,险些酿成祸患,不过,丁常任心有愧疚,还是辞官了。”杨万里面色一肃,叹了口气。

  “不过,前几日他曾经来信,说是刁珣所做所为,很是让人受到鼓舞,本是觉得老了,现如今还能再为朝廷出点力气,估摸着过上几月,又得起复,只是这几日,还得去道观,修身养性罢了。”

  闻言,陆游畅快一笑,满怀期盼的说道。

  “若是这世间多些刁某人,或许这北伐的日子,当有功成的一日。”

  杨万里暗自瞥了眼自己这好友,没有多说些什么,暗自摇头,别说世间一个刁珣,就是十个八个,也很难将这浑浊的世道变得天朗水清,因为朝堂之上的滚滚诸公,多的是苏师旦之流,韩侂胄或有可以称道的地方,但刚愎自用,早有败亡之日。

  但,送别之际,就不再争论此事了,这几日,已经争吵过多次,没想到,这老友,尚且还有着少年意气。

  他转过头看向陆游身侧的少女,尚还年幼,正是青春勃发的时候,还有那刁光斗,同样年轻的紧,忆往昔,一时间,有些怔住。

  这时,群山之间,太阳一跃而起,骄阳的光芒刺破雾气,照耀在几人的脸上,灿灿光华,正是一日之中,最好的时候。

  “咦?”忽然,陆游发出一声惊疑,看向这江面之上,有些疑惑。

  “今日是有什么特殊?这往来船只极为匆忙,且多往北去,有几艘,似乎还带着火焰燃尽熄灭的灰色痕迹,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闻言,杨万里眯了眯眼睛,微微颔首,经过提醒,他同样发现了这个问题,两个人都是经历过事情的,昔年隆兴北伐,乃是亲历者,大小叛乱,也遭遇过,只此一眼,马上就嗅到了特殊的味道,那便是战火。

  “吉州,赣州还是同安军?”

  杨万里暗自琢磨,这隐居不再为官,消息渠道少了太多,眼下想要了解,都是颇为艰难,他沉吟片刻,视线扫过,却见码头临江处,有个身着青色官袍之人,想来便是这吉水县衙的主簿宋泽,听说日日来此。

  于是他拄着拐杖走上前去,略为礼貌的问道:“敢问可是宋主簿?”

  宋泽这会儿正是忧烦之际,这刚刚收到赣州胥吏来报,说是当地骤起叛匪,提醒各地严加防范,这一条大江直通南北,当初这盐匪还曾经来过吉水,故此,他是有些忧心被波及到,得到消息就来码头查探。

  果然这江面上的船只,皆是有些异常,此刻听到身边有人骤然打招呼,就有些不耐烦,但转过头发现却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似乎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当即平复心情,点点头:“正是本官,可有什么事情?”

  “这南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杨万里倒是出乎意料对方的客气表现,只是眼下也无瑕欣赏,而是伸出手,指向江水南边。

  “这位老先生,你怎知晓?”宋泽一惊,倒是没有想太多,这老头总不至于是什么匪类,而且,虽然拄着拐杖,但略有些威势,让人忍不住回答。

  “哎,正是这赣州生出叛乱,动静不小,说是这赣州城,可能都有些难以保住。”

  说着,宋泽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赣州?”这时,此前一直未曾说话的陆云昔则是没有忍住,发出小声的惊疑。

  她与自家父亲陆游对视一眼,面色有些凝重。

  “刘漕使那日曾言,这刁小郎君就是去的赣州......对吧?”

  宋泽有些疑惑的看着眼前三人,两个垂垂老矣的人自不必说,这亭亭玉立,端庄秀丽的少女,嘴里说着什么“漕使”,似乎颇为怪异。

  加上这“刁小郎君”四字......

  宋泽身子不禁打了个激灵,询问道:“这刁小郎君,敢问是谁?”

  陆游犹豫了下,说道:“正是前任吉水知县,刁珣刁光斗,我本欲要来此拜访友人,顺带拜见,只是不巧,刘颖刘漕使说这刁运判,已经往赣州公干,需要些时日才能回来,据此推测的话,这会儿应当还在赣州。”

  闻言,宋泽面色一变,心中忧虑更是多出一分。

  不过,他也马上反应过来,这几人身份不一般,于是强行按下情绪,拱手一礼道。

  “敢问几位是......”

  东道主杨万里当仁不让,回答道:“我就是吉水人,杨万里便是,这位是陆游,绍兴山阴人,这位是他的小女。”

  宋泽即便是再孤陋寡闻,也瞬间想起了昔年曾经见过杨万里一次,至于陆游的大名,又有谁不知,当即又是一礼。

  只是这两人本就是不是在乎这些虚礼的,简单客套后,只是说起这场叛乱,但消息太少,全都是猜测。

  “船到了,务观兄,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陆游正欲要说话,却不想,自家小女却是忽然说道:“父亲,何不如再继续在吉水呆上几日?”

  说完,陆云昔就有些后悔,不知道为何神使鬼差的出得此言。

  只是,千里迢迢而来,拜访某人,总不能连他是生是死,都未可知吧?

  闻言,陆游微微一怔,随即却是点头答应下来。

  与杨万里对视一眼,哈哈一笑。

  “那便依你的意思。”

  陆云昔有些无奈,看向滔滔不绝的江水,心里随意想着,好似这飘飘忽忽的云雾,无可琢磨。

  “且平安归来吧。”

  ......

  隆兴府。

  转运司衙门。

  刘颖怒火大盛,之前没有扔出去的杯盏,今日还是砸了出去。

  “备轿,去安抚司衙门!”

  “喏!”

  不过盏茶的时间,安抚司衙门便迎来了一位怒气冲冲的访客。

  江南西路安抚司帅臣张孝伯面色同样凝重,只是见到这比自己还要着急上火之人,心里却是不由得好受了些。

  “事已至此,发怒亦是无用,莫不是为了你那运判,本帅发出去的六百士卒,倒也不一定能够及时赶到。”

  闻言,本来还怒气满腔的刘颖却是冷笑一声。

  “呵,这谁都死得,这运判就不能死了?”

  “本官倒也不全是为了他,而是为了这糜烂的赣州局面。”

  张孝伯微微颔首,沉吟片刻方才说道:“大乱才能大治,此次,须得下点猛药了,本帅刚刚已经下令,着吉州军,还有临江军,速速发兵。”

  “这同安军呢?”刘颖皱起眉头,忽然问道。

  “哼,闹出来这么大的动静,若说同安军没些猫腻,本帅万万不信!”

  一时间,这安抚司帅臣公署,陷入了沉寂。

  ......

  于都县码头。

  西风萧瑟。

  临近正午时分,方才隐约见到那十几条大船的风帆,出现在天水一线。

  正是赣州军自会昌县回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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