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木船被江水一推,停靠在野渡边,发出沉闷的响声。
韩烈自船上一跃而下,将绳索团了几圈,顺手绑在岸边的槐树躯干上,转身说道。
“可以下来了。”
“好。”
衣服有些湿痕的刁珣以及宋巩稳住身形,找准机会,踏在坚实的地面之上。
互相看了眼,皆是吐出满满一口浊气。
半柱香前,千钧一发之际,两个人都清楚,房间外面的人不会等上太久,就会破门而入。
到时候不论是仇人相见,还是被认作奸夫,今夜都难以善了,更别说这私下查案之事,胎死腹中不说,人能不能活,都在两可之间。
好在,韩烈忽然出现,在窗户外接应。
刁珣的身子并不算壮硕,能轻易从窗户出去,就是宋巩身材稍圆润些,这人到中年,髀肉渐生,腹部鼓涨难以穿过,艰难挤出后,没留神差点落水,也就是韩烈力大无穷,单手便将之夹在腋下,上了小船。
大概是船舱里面闹的厉害,无论客人还是小厮,都去看热闹,所以才无人发现这艘小船。
“韩烈,你怎的这个时候出现?”刁珣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顺口问道,倒也没有啥埋怨的意思在,心中庆幸更多,但哭笑不得的是,每次都让人感觉心惊胆战。
“县尊,今日一大早我就到了兴国县衙找到王都头,知道这边有事,他准备带着手底下值得托付的兄弟一并过来,只是兴国知县从中阻挠,说甚县尉不能随意离开,需要告假。”
韩烈面上有着一丝无奈,说起来倒是奇怪,自从遇上刁县尊,次次有惊无险,仿佛冥冥之中有着一只大手在控制此事,刻意撩拨情绪,但类似这样的事情,还是少些为妙。
“为恐事情闹大,王都头只好遣人将在乡下办案的鲁兄弟找来,回程时没有足够马匹,紧赶慢赶才到这个时辰,看到县尊留在宋慈那边的书信,这才直奔而来。”
“鲁听潮也来了,带了多少人手?”刁珣点点头,继续问道,这小小的于都县,今夜看来是群英荟萃,而且盐匪内部不稳,似乎在争权夺利。
他隐隐有种感觉,应当有大事发生。
至于王五,没有来倒也不算奇怪,这由吏转任为官,受到的约束自然也会多些,按照官员的管理法度,的确是不能随意离开,须得告假。
但此规定,说起来也没有那么生硬,人都有急事,且同县为官,低头不见抬头见,何苦为难?
想来,是这兴国知县刻意为难,原因不难猜,无非就是王五曾为胥吏,处于鄙视链的最下端。
“精壮汉子十五人,训练有素,并配有强弓十具,只是弓箭不多。”韩烈回答道。
“好。”
刁珣没有觉得不够,有这些人,暂且够用,他的心里已经有着打算。
弓箭不够也没关系,有人可以提供。
只是,他的心里还有点疑惑。
“你怎么知道我在那个房间出了问题?”
当时,刁某人心底里面已经做好准备,与周云或是胡三刀正面相对,想到的办法就是闹大动静,船上龙蛇混杂,若是表明身份,或有可能让对方投鼠忌器,当然,这脸面也丢的足够大。
“我与鲁听潮带着三个兄弟过来,没想到,才上船,鲁听潮就拦住了我,说看到当初吉水的故人,那日在码头上的怂货。”
韩烈解释道。
刁珣心知这说的乃是周云,当日在码头上的表现,极为不堪,与今夜判若两人。
“于是,我们俩赶忙撤了出来,让面生的三个兄弟在里面找寻县尊,正巧出了这事,房间里面的人大部分都出了来,没有见到两位,故此,我推测房间之人乃是县尊以及宋先生,正巧渡口边绑了几条船,就直接解了条船,绕到县尊所待的房间下面,攀爬上去。”
刁珣微微颔首,大略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他转身看向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的三艘船,隐约能见到人头攒动,无比热闹。
此行,虽冒险,但,总归是有些收获。
散乱的线索聚集,都指向了一个真相。
江公宜,并非死于饮酒过度,失足落水。
而是实实在在的谋杀!
“回去吧。”
刁珣转身不再看,踏上回程道路。
韩烈应了一声,腰间刀划过,只见捆在槐树躯干上的绳子崩断。
孤舟没有了束缚,就这样顺着江水,飘飘荡荡,不知道去向何方。
......
小半个时辰后。
刁珣一行人顺利回到小院。
刚进门便见鲁听潮面目激动的迎了上来,破锣嗓子喊出声来:“刁县尊,你可算是想起来俺了。”
“鲁都头,在兴国县过的可好?”刁珣有着一丝尴尬,当初可是把对方硬塞到王五那边去的,看样子,似乎对自己的做法,还有着一丝怨念。
回来的路上,听韩烈说,这鲁听潮在兴国县为胥吏,也是都头。
此前,眼见韩烈顺利将人接应出来,鲁听潮并没有上前汇合,而是领着手底下的兄弟四散在周围警戒,化整为零,分批回到小院。
这下才算是见上面。
“还成。”鲁听潮大大咧咧的性子,抱怨了下出了点气马上就忘了,旋即兴高采烈的说道:“在兴国每日能吃上一顿肉,三日能喝上一顿酒,偶尔哥哥还带着兄弟们去妓馆,日子还能过得去。”
刁珣:“......”
看来这王五倒是舍得花钱,离开吉水的时候,因为收拾了城中大户,自己睁只眼闭只眼,想来对方弄了点好处,就是不知道这样花钱,能撑到几时?
他咳嗽了下,没有纠结在此事上,转头看向一旁既有陌生也有熟悉的十几张面孔,说道:“诸位一路过来,辛苦了。”
“不辛苦,早就听县尉说,刁县尊乃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不会亏待我等。”
“但有事,只管吩咐便是!”
“好!”刁珣点点头,看向这群训练有素的精壮汉子,心下更是满意。
如今这年头,地方兵士能有这般素质已然不错。
“今夜暂且就在此地休息,须得挤一挤,还请收拾妥当。”
“喏!”
一声应下,这群武人四散开来,回到房间之内,将此地留给了需要商量事情的几人。
“韩烈,此番你怕是歇息不了。”
刁珣站在小院中,来回踱了几步,沉吟道。
“等会你就出发码头,寻条可靠的船,连夜往赣州再转吉州,我料安抚司大军再慢,这会儿应该已经在路上,邓旭你可认识?”
韩烈有些无奈,本想着在县尊身边护卫,可这每一次都是事与愿违,不过鲁听潮不可轻动,他带来的人,他必须得坐镇,除县尊外,只有自己认识邓旭,此行,偏偏是他最合适。
“认得,是茶盐司衙门的人,他也见过我。”
“如此最好。”刁珣点点头,说道:“你找到邓旭后,让他安排一半人马,换成便服,化整为零分批到于都县,速度要快,剩下一半人马,不要进赣州,等在外面,就万安县附近,听我后面的命令行事。”
“喏!”
韩烈脸色肃然,心中虽不愿,但还是老是答应下来。
沉吟半晌后,刁珣看向站在一边不说话的宋慈,说道。
“你且将宋慈,一同带去,抵达后安置在军中。”
宋巩闻言,眉头皱起,脸上浮现出惊诧的神色。
“刁运判,事情已经崩坏到如此程度了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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