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内。
秋风瑟瑟。
刁珣的话音回荡其间,却不被这风吹散。
“若是娘子不愿,那也无妨,自离开便是。”
妇人顿住正欲后退的脚步,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惊讶,发觉刁珣的表情极为诚恳,沉吟片刻后,答应下来。
“小官人既然对此有兴趣,我说些倒也无妨,能有人喜欢这房子,说实在的,我的心里,也是欢喜。”
见对方应承下来,刁珣赶忙从屋里拿出来一把椅子,放置在靠院门稍近的地方,那里长着一丛凤尾竹,即便是秋日,仍旧显出翠色。
妇人伸手从椅子上拂过,安稳坐下,腰身挺得笔直,在翠色的映照下,倒是更显年轻两岁。
“一时睹物思人,让官人见笑了。”
“能理解。”刁珣轻轻点头,淡笑道。
“我叫朱依依,临安人士……”
随着这名叫朱依的妇人娓娓道来,这房屋的故事慢慢变得清晰。
说起来也是简单,她原是临安小户人家之女,因牵连大案,沦为官妓,无奈以色侍人,好在学琴上有点天分,日子倒也不算凄苦,而后,幸得往来赣州临安做生意的顾姓商贾看中,为之赎身,跟着来到赣州,在这间小院住下,一晃六七年,波澜不惊的过了些好日子。
去岁春天,这姓顾的商贾好像沾染了官司,又或是惹到了强人,几个月没有出现,到了夏日,有人拿着房契将朱依依赶走。
她靠着积蓄勉强过到现在。
今日瞧见这房子似乎租了出去,一时感怀,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故此,有了先前那一遭。
刁珣静静的听着这年头很寻常的故事,身如浮萍,大抵就是如此。
对于女子来说,更是如此,没有了男人可以依靠,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于都县,为了生计,难免再次沦为妓女,即便是千里迢迢冒着危险回到临安,估计还是差不多的结果。
本想着若为妓女,可以打听些许江边妓馆的消息,但听完这对方后面似有遮掩的经历,显然并不打算让人知晓,刁珣一时之间竟然是难以问询出口。
“今日说的多了,都是些闲话,让官人见笑了。”朱依依抬起头来,看了眼天上,发现已经是接近午时,没想到逗留到这个时辰,于是起身提出告辞。
“若后面有闲暇,不妨再来。”
刁珣想不到什么客套的话,也终究是放弃打听妓馆的消息,路子这么多,就不必为难眼前这苦命人,微微愧疚之下,甚至于还顺嘴说了句。
“若是不介意,可以说下你家夫君的信息,在下还算有些门道,或许可以帮你打听些消息。”
此间事了,倒是可以帮着查一查,尽一下心,不枉这半日的闲聊,反正对于自己,只是动动嘴而已,下面有人帮忙跑腿。
“我家夫君姓顾名二......”朱依有些羞涩,因为以她的身份,称呼顾二为夫君,倒也勉强,毕竟没有有过正式的娶妻纳妾仪式,都是私下为之。
“往来临安和赣州,似乎做的官盐生意,于都县水路方便,所以在这边置了房子,一年却有大半年时间在这边,其他的,我一介妇人,了解不多,还望小官人多费心。”
官盐?!
刁珣心中微震。
他深深的看了眼面上并不带多少期盼的朱依依,显然对方并不抱有多大希望,缓缓说道:“在下定然尽力为之。”
......
站在院门边,刁珣目视着朱依依的身影渐远,混入附近那高矮不一的建筑群,猜测其大概不忍离这间小院太远,还住在附近。
只是......
刚刚她说起的官盐生意,却是让刁珣不得不郑重以对,这官盐基本上就是淮盐,千里迢迢而来,质量差,价格贵,私盐横行,至少不是很赚钱。
不过,连着六七年都安稳度过,没有出问题,应当还有点利润,去年骤然消失,会不会和盐事有关?
还是说单纯的抛弃这名女子?
刁珣摇了摇头,江公宜的身死之谜未解,眼下,又产生了一个新的谜团。
好像和这盐扯上关系,都不是一件好事。
正欲关上门,却不想,瞧见一辆牛车驶来,上面还坐着宋家父子和两名小厮。
“将东西搬进院子。”
宋巩指挥着,两名随车的小厮动作麻利,迅速的将牛车上的货物,全部搬了进来。
刁珣站在一边并不说话,以免引起注意。
直到院门关上,宋巩忽然问道。
“刁员外,家中可是有客来访?”
因为他瞧见靠近院门处,摆着一把椅子,且还有一股似有似无的脂粉味道。
“正是。”刁珣点点头,哪怕有着心里预设,但也是为对方的观察能力感到敬佩。
“来访者是名叫朱依依的妇人......”他简略的说了下自己了解到的情况。
“本意想通过她这边打听点事情,只是话到嘴边,反倒不忍。”
刁珣脸上浮现起带着一丝无奈的苦笑。
“员外,此乃人之常情,若我们破案,全指望妇人柔弱的肩膀,那才真是可鄙。”
宋巩出言安慰道。
他再次感受到眼前这位少年郎君的人品贵重,若是漠视人命的酷吏,说不得就直接将送上门的女子拿下,反正已经知晓其无依无靠,用完了随手一扔便是,这些年,多的是这样的官员。
刁珣微微颔首,不再提及此事,而是问道。
“宋先生,今日在外如何,可有所得?”
问是这么问,但据刁某人自己猜测,大概县城之内风声应当不紧,所以对方才会这么明目张胆让人送货上门,且不避忌自己。
“以我的感觉,还属平常,街面上并没有什么耳目。”
果不其然,宋巩拉过椅子坐下,开口便是此事。
“所以这命案主使之人在于都县并没有什么防范,若员外所料不错,注意力这会儿应当还在赣州,也是兵贵神速,才让我们占的一丝先机。”
按照宋巩多年的经验,这一丝先机,很有可能就是最后的那点胜机。
“百姓之间可有什么流言?”刁珣面上波澜不惊,并未有着得意之色,经过朱依依之事,他心下明白,盐事影响,这明面上的秩序似也崩坏,情况很有可能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就说这顾二,是生是死,都搞不清。
“知县失足落水,在一县之地,算得上天大事,故此,不需引导,便能听到百姓关于此事的谈论,细节千奇八怪,并不统一,但均指向同一个地方。”
“何处?”
“青霄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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