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水江连绵不绝,奔涌不止。
昨天半夜,天上下起了缠缠绵绵的秋雨,凌晨起来的刁珣,便感觉这气温降了些许,尤其是在江边,水汽充足,肌肤露在外面,竟稍有凉意。
到底是一场秋雨一场凉。
好在,这场雨没有发展到很狂暴的地步,早上暂时停歇,太阳一出来,渐起燥热。
守候在江边,并非是来观景,而是昨天就接到通知,吉州知州将要来吉水,报信的胥吏没透露有啥事情,但,这知州要来,刁珣还得谨慎以对,瞬间回到了上辈子领导视察的时候。
唯一值得放心的是,最近吉水都忙着收割稻谷,没有什么幺蛾子的事情,而且,昨夜这场雨来之前,大部分的稻谷都已经收割完成,雨不大,对剩下的稻谷收割影响不多。
吉州州府离吉水并不算远,而且水路通畅,坐船的话,约莫只要一两个时辰。
就是不清楚知州何时出发,稳妥起见,刁珣还是接受了杨守春的建议,用过早饭,就领着县衙一班人等,在码头候着,当然了,不是在太阳底下枯等,而是寻了处茶棚坐下,用点茶,打发时间。
似这种不知道具体时间点的等候,最是难熬。
于是,等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刁珣,无聊之下,便领着王五在码头上四处走走,比在茶棚枯坐还是好上些许。
“县尊,宋押司,说的那件事情,是真的吗?”
王五虎背熊腰的跟在后面,却显得鬼鬼祟祟,小心的问道。
“嗯,王都头,站的端正些,等会知州来,莫让他们觉得我们吉水的武人是这般作风。”刁珣皱起眉头,略微表现出不满,这会儿,他是笃定自己拿捏住了王五,倒也不再客气。
“喏!”王五轻声咳嗽了一下,稍缓解下尴尬,随即昂首挺胸起来。
“没错,这事自今年始,至于什么时候结束......”刁珣没有继续说下去,这知县三年就要换人,后面的政策有所变动,再正常不过,同理,若是自己想要改变这南宋的局面,必然要去临安走上一趟。
他是想明白了,既然来了,何必扭扭捏捏,既然无法忍受这溺婴甚至灾年易子而食的惨状,或者说,几十年后的肆意屠杀,何不如从眼下就尽力做自己。
想当相公,那就升官,想要百姓安乐,那就推行良政,想要北定中原,那就厉兵秣马,虽然也明白,哪怕强如张居正,都不免人亡政息的局面,更别说本朝的王安石,但,路还是要一步一步走。
就从这吉水县开始。
“呃......”
王五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这话题着实有些尴尬,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刁珣笑了笑,将自己的雄心壮志暂且收敛起来,问道:“衙门中的胥吏反馈如何?”
这胥吏的想法,他可没有办法去调查,无非就是从周云以及王五嘴里了解一点,至于宋泽,是把政务上的好手,但交心就难了不少。
“都觉得挺好的,至少有保障。”王五想了下,组织好自己的语言,继续道:“好教县尊知晓,过去这种事情也有,就是中间这利润分配是个问题,有的人脸嫩,是个懦弱性子,不贴钱就算好了,眼下这般,人人皆有,大家伙都觉得挺公平。”
刁珣点点头,和他最初的设想差不多,这不患寡而患不均。
当然,这次还是有区别,是按照在县衙办差的时间来划分,年头长的胥吏,可以揽户更多,倒也没人有意见,相对已然合理。
王五有些佩服的看了眼年轻的刁知县,这人心都是肉长的,之前盘剥家乡父老,总归于心不忍,时间长了,心肠也硬了,眼下这般,做决定的是上面人,这心里,竟是莫名的轻松不少。
而且,以前在衙门里面不得志的胥吏们,都认为,刁知县是个能干的官。
这清官贪官对他们来说无所谓,但是,能带来没有心理负担的利益,才是头等大事。
他明白,刁知县,这下就算是在吉水扎下根来,不再是那个被黎德魁随意威胁的文弱书生,也不是当初那个刻意恩威并施于自己的青袍文士。
“王都头,那边是在做什么?”
忽然,刁珣顿住脚步,指向码头不远处的竹棚,除却散乱堆着的货物之外,还有些穿着破烂短衫的闲汉,正在竹棚里面大声聒噪。
“那是码头的帮闲,平时帮着商人搬运货物,维持生计,估计现在是等活。”王五瞧了一眼便解释道,大概是今天为了迎接知州,暂时清了码头,所以这帮人,没活干,在这里发牢骚。
到了秋税时节,这钱都是比较紧张,谁都想多挣点钱,除非是那种没家的破落户。
“哦。”刁珣微微颔首,看了眼自己刚刚坐过的茶棚,心知这是耽误了别人的正事,倒也无奈,这千百年的传统,还得继续发扬光大下去才行。
“这都是些什么人?”
“街面上的泼皮居多,还有些无家可归的人,偶尔来干一段时间,只是不长久。”
“是何人组织?”刁珣心里一奇,这帮人看着数量不少,有着秩序,必然是有组织存在。
“吉水人称他们“苦帮”,早些年还成,收钱比较合理,现在,约莫是一家独大,听街坊说,现在请他们搬货,花费不低,要是想自己搬,还不成。”
“哦......衙门里的靠山是谁?”刁珣问的直白,这利润虽说不多吧,但是,能够强行垄断,必然有着保护伞。
“咳咳......”王五脸色忽然变得尴尬起来,鼓起勇气说道:“是......黎德魁。”
刁珣哑然失笑,摇了摇头。
“也就是说,这靠山是你了,王都头。”
“不......不是......”王五有口难辨。
黎德魁遮遮掩掩瞒着自己的地方,就是码头这块,但偏生自己也是收过苦帮的银子,当真是黄泥巴掉裤裆。
“县尊!”
就在这时,茶棚传来唤声。
“知州的船来了!”
刁珣面色一肃,连忙加快脚步,这一两个时辰都等了,可别在到了最关键时候掉链子。
领导么,还是很注意这些细节的,他很懂。
王五垂头丧气的跟在后面,这下,没法解释了。
码头边,一艘大船停靠。
刁珣领着县衙一众官吏站在下面,不多时,身着绿袍的老者,出现在船舱之外。
正是现任吉州知州丁常任,字卿季,今年六十岁,但老当益壮,站在船上,身形极稳,显得精神奕奕,竟似只有四十五岁的样子。
下了船,对方的第一句话,就给刁珣来了个下马威。
“刁知县,好大的本事,上任不过两月,本官就在州府经常听到你的名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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