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身铁甲,在地面上的确很笨重,”
废弃望楼上,赵都安眯眼望着远处的厮杀,等看到如火车头般的铁浮屠被踢的朝后滑去,不禁轻轻吸气:
“张晗他们输得不冤。”
他虽尚未晋级,但与女帝对练增长了眼界,与八堂缉司们的切磋令他对正常“神章”境武人的力量,有较深了解。
此刻虽看不出细微门道,但从力量上判断,这家伙不愧是站在神章巅峰的翘楚。
“呵呵,看来只这一个,拿不下他。”海公公一副看戏悠闲姿态。
赵都安淡淡道:
“真以为这么多人都是观战的?”
……
湿滑封闭的街道上。
柴可樵一脚被铁浮屠硬生生将力道回馈,整个人在半空翻滚后退。
在他后退的方向,另外一面的禁军铁甲阵中,一名身披软甲,蓄着两撇胡子的武将单手按刀。
眼珠一眨不眨,哪怕雨水飘进眼眶也恍然不觉。
拇指按在佩刀护手上,将那柄狭长的战刀推出一寸,又收归入鞘,摩挲了数个来回。
突兀弓步沉腰,双膝一弹,纵身高高跃起,仿如飞上城头。
刀鞘如枯木自行脱落坠地,沉厚狭长的刀锋划破空气,神鬼莫测般,朝草鞋蓑衣的青年斩去。
“呜——”
柴可樵耳廓微动,捕捉到那掩藏的极好的破空声,滚翻之际,无处借力。
右手只在腰间一捞,那柄玄铁铸造,看似寻常,实则极不普通的斧头回身格挡。
“叮!”
斧头准确地与刀锋点在一处。
这一刻,空中二人周身的雨水都震了下,继而在无形气浪下朝四周吹去。
柴可樵直挺挺坠落地面,双手持刀的轻甲武将紧随其后。
二人掉在地上,武器却黏连在一起,愣是不曾分开。
“受死!”
轻甲武将似脾气颇为火爆,甫一落地,周身撑开一圈淡淡的光晕。
那是神章境武人的护体罡气。
双手握刀,身躯前倾,重心前移。
刹那间状若疯虎,将斩刀呼吸间斩出一十二回!
“铛铛铛铛……”
兵器碰撞声绵密成串,刀锋拉出残影,将柴可樵硬生生压了下去。
东海来的草鞋樵夫同样激起护体罡气,抵挡那炸碎的刀气。
手中的斧头看似缓慢,有迹可循,与拉出残影的连斩形成鲜明对比。
他整个人也脚不沾地飞快后退,却竟有种“游刃有余”的松弛感。
“此为军中快刀,胸口一口气不断,这连斩便不会停,发起疯来,可将实力原地拔高一個小层次。
不过这军汉的连斩火候一般。
当年,大内十常侍之一,便修此快刀,提一口气,从城头跳下去,可见军阵凿穿,停下时,手中上品战刀硬生生翻卷开。”海公公悠然点评。
十常侍……那是几百年前的事了吧……
你怎么不从秦始皇统一说起,哦这个世界没有秦始皇……赵都安腹诽,说道:
“那这柴可樵呢?”
海公公淡淡道:
“此人没有用战法,完全在用本能应对,只要你力道够大,反应够快,身躯运转自如,本就不需要什么破烂武技……咦,小子,仔细看,莫要漏掉了。”
赵都安凝神望去,微微一怔。
只见场中二人攻守之际。
另外一端,此前站稳的浮屠将军已调息完毕。
沉默地伫立在秋雨中。
耐心等待二人逼近,突兀之间,他无声无息沉膝弯腰,两条铁甲臂膀蓦然锤击地面。
“咚!”
地面轻轻摇晃了下,两侧商铺内偷瞄观战的百姓们同时心脏好似漏跳了一拍。
继而惊愕望见。
街面上覆盖的一层积水突兀荡起细密的褶皱。
散碎的一粒粒石子也震动跳跃起来!
那一块块半掩在泥地里的青砖松动,隆起,好似地下有一股力道凝成一线,起伏间朝不断后退的柴可樵逼近!
然而当那只草鞋缓缓踏在大地上,躁动的砖块与滚动的石子,同时恢复安静。
“咚咚——”
黑塔般的浮屠将军,已不知何时,迈开沉重的步伐,再度发起冲锋。
柴可樵小麦色的脸上,眼中掠过一丝精芒。
手中的斧头,倏然划过一道优美玄奥的弧线,竟迸发出惊人的力道,将一口气将要耗尽的快刀轻甲武官劈的朝后飞退。
旋即,柴可樵原地转身,身上的蓑衣如裙摆一般,掀起飘逸的半圆。
手中紧握的斧头倏然掷出,化作一道乌光。
飞斧在细雨中旋转,绕到铁浮屠身后,柴可樵张开五指隔空一抓。
斧头如同被无形细绳猛地一拽!
戛然而止,悬停在空气中。
继而,以更加恐怖的速度飞旋着,朝浮屠将军后脖颈斩来。
“低头!”
对面的持斩刀的武官低喝。
浮屠将军心底蓦然生出强烈的危机感,原地一个地龙翻滚,避开斧头,也丧失了战机。
干脆狠狠朝柴可樵下盘攻去,持刀武官趁机而上,挥刀斩出。
一时间,柴可樵腹背受敌,而他的身躯却突兀好似没了重量,如一片风中的树叶。
任凭二人如何攻杀,却都巧妙地游荡避开。
三人战成一团,竟是僵持不下,而柴可樵竟隐隐占据上风。
……
“秋叶……”
远处屋脊上,白衣僧人辩机赞叹出声。
公输天元瞥了他一眼:“什么秋叶?”
辩机也不与他斗嘴,自顾自说道:
“此人此刻之手段,岂非与风中坠落之秋叶相同?不是武技,却胜似武技,或是说,早已忘记了武技,天地万物在他眼中都是武学。
虽受限于修为境界,敌不过这些军中强人,但未来可期,武帝城后继有人。”
“神神叨叨……”
公输天元一脸不爽,有种知识入脑,愣是没留下的糟糕感觉。
他天赋虽强,但对武道一知半解,天师府也不擅长武学。
他扭头,眼眶上的微型镜筒倏然旋转收缩。
镜头中出现了望楼上的景象。
公输天元一怔。
因为他发现,赵都安此刻竟异常专注,好似完全沉浸在了某种状态中。
秋叶……叶随风势……
赵都安眯着眼睛,看着这一幕,脑海中突然回想起,不久前,柴可樵站在银杏树下手接落叶的画面。
“他在模仿银杏树叶么?”
赵都安突然有所明悟,心底隐隐泛起一圈圈涟漪。
仿佛有某种东西,要破土而出,生根发芽,却又隔了一层阻碍。
虽不可同日而语,但这一刻,他竟好似在梦中,见太祖皇帝演武一般。
不知为何,他生出一种强烈的,立即去观想,进入武神图的冲动。
这小子真看进去了?
这么快?
海公公惊疑不定地看了他一眼,心道糟糕。
可莫要弄巧成拙,给武帝城一脉乱了心神,他突兀开口,说道:
“看来这两人拿不下啊。”
赵都安被惊醒,心中那股强烈的,想要立即去武神图中,验证一些东西的冲动压倒了观战的乐趣。
他冷哼说道:
“告诉对面,不要玩了,该结束了。”
身后,郑老九从怀中取出一枚奇异的哨子,塞入嘴里,奋力一吹。
远处。
封锁的长街上,正与柴可樵缠斗的两人同时暴退后撤,拉开数丈距离。
气喘吁吁,摆出防守姿态。
这一番厮杀,他们消耗极大。
不过……目的已经达到!
“该收场了。”
铁盾高墙突兀裂开,一名高个子武将手持一杆缠绕花纹的黑铁长枪踏入战场。
军靴踩在地面积水上的瞬间,那坑洼中的雨水瞬间被蒸干。
被两名军中强者联手消耗了大半力量,气力半竭的柴可樵如一片落叶,轻飘飘落地,转身回望。
下一秒,他的身体僵住,被一道道气机锁死。
武者本能告诉他,往任何方向闪躲,都会遭到致命打击。
两侧军阵中,一名名未出手的强者拔出了兵器。
屋脊上,沉默的弩箭手调整射击角度,每三人一组,锁死一个方位。
天罗地网。
柴可樵心中醒悟,这才是大虞军阵真的运转时的力量。
武夫虽强,却也如陷入蛛网泥沼,天上地下,无处可逃脱。
唯有……
他抿着嘴唇,试图朝前递出斧头。
瞳孔中,却见一持握长枪的军官瞬息间,突袭近前。
“噗!”
柴可樵只觉肋下剧痛,长枪刺穿了他的腰侧血肉,身体被动能掀起,重重仰躺着摔在满是积水冷雨的街道上!
鲜血染红了蓑衣。
冰冷的雨丝在他脸上胡乱拍打。
柴可樵嘴角却露出笑容,轻声说道:
“厉害。”
高个子武将用枪挑飞了他的帽檐,愣愣地居高临下俯瞰他,皱了皱眉:
“武帝城的疯子。”
武帝城盛产武痴,在他看着,眼前又是一个。
如此想来,一人挑诏衙,更像是主动吸引高手的手段。
“来人!将此贼拿下,送给赵佥事发落!”
有持刀军卒飞快靠近。
柴可樵一动不动,伤势与力竭,令他失去了反抗能力。
被官军拖动时,却眼神怪异道:
“你们……是那个赵都安……派来的?他在哪?”
持长枪武官嗤笑一声:
“你也配见赵将军?”
说着,转身离去。
留下四名步卒,以枷锁禁锢,锁链缠住手脚,硬生生将柴可樵仰面肩扛,拖出长街。
……
俄顷。
望楼上,负手而立的赵都安静静揉着眉心,只听到下方脚步声飞快逼近。
一名军官上楼来,抱拳拱手:
“禀赵将军,贼子已然擒下,听候发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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