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锦衣出巡!“小阎王”一言号令九堂

  正堂内,赵都安捏着信纸,做沉思状。

  不同于冯举三人担忧恐惧,怀疑他是否会予以帮助。

  看到信函的瞬间,赵都安便决定施以援手。

  问题是,如何做?

  直接“点齐兵马”,以冯举为证人,逮捕夏江侯?

  这个选项最爽利痛快,但可行性太低。

  前世影视剧小说中,类似“东西厂”,“锦衣卫”一类的机构,动辄打着“皇权特许,先斩后奏”的旗号,肆意抓捕,无法无天。

  但赵都安翻看史料后,才发觉存在艺术加工成分。

  诏衙能否绕过三法司,直接逮人?可以。

  但前提,是“皇帝下令”,即是说,倘若女帝现在下达一封旨意给马阎,要他逮捕某人,或查某件大案。

  那诏衙官差的权力会立即膨胀,展现出暴力机器的风采。

  非法凌虐,肆意诛杀,罗织罪名,扣帽子,搞株连……能想到的肮脏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相当于套上了一个有时限的“狂暴”bu。

  但若没有皇帝下令,正常查案过程中,想要逮人,遵照祖制,须经过一套程序:

  主官须先开“驾贴”,类似拘捕令,而后将驾贴呈送刑部给事中衙门,予以“批签”。

  倘若给事中驳回,便无法执行。

  去外地办案抓人,更加麻烦,还要走一道司礼监的印信。

  多个衙门同时批签,走城门还有验证关防。

  这些举措,都是为了限制这台暴力机器,防止其失控。

  大虞六百年国祚,对如何限制诏衙,已有成熟模式。

  女帝登基后,为应对复杂格局,对诏衙予以一定程度松绑。

  所以赵都安上次抓五十八名官员,只需自己开“拘捕令”即可,却也动不了五品以上。

  侯爵在勋贵中,也属上层,抓捕须马阎同意。

  何况,以夏江侯“神章”境的武力,贸然去抓,也并不稳妥,最少也要其余堂口配合。

  ……

  “以便宜师兄的性格,不可能允许我,在并无实际证据。只凭冯举一面之词,去逮捕一個世袭侯爵。”赵都安对此有清晰的判断。

  冯举的信中写的明白。

  夏江侯只派了一个小厮,来有意无意暗示传达了这个意思。

  但全程可都没有落在纸面上,更无第三者旁听。

  这种事,都是“只可意会”,不可能留下证据。

  就像当初,赵都安和冯举在乌篷船上密谋,那段交谈中,双方也都互相谜语人。

  所以,冯举说夏江侯绑架?

  如何证明?

  “没有证据,就没法让向来按规矩办事,从不徇私的马阎下场。”

  赵都安摇头:

  “那直接入宫,禀告女帝?找贞宝帮忙?”

  赵都安有自信,只要他去说,女帝肯定会下令解决此事。

  不只可帮冯举挣脱困境,女帝肯定还会出手,惩罚敲打夏江侯,乃至云阳公主。

  禁止两人再找他麻烦。

  “看似最简单,且一劳永逸,但有两个弊端!”

  第一,找女帝解决,很可能耽搁时间,徐贞观不可能亲自出宫管这种事,必会委派他人。

  还可能与那位“姑姑”陷入拉扯。

  可冯举的女儿被绑,最缺的恰恰就是时间!

  且不说多耽搁一秒,其就多一份危险,夏江侯手底下的人,可未必守规矩。

  单说这个年代的女子,最重视名节。

  若失踪超过一夜,哪怕最后救回来,但周围人如何看待?

  赵都安自忖,他算不上什么“好人”。

  但因为他的事,将一个无辜女子牵连进来,毁了名节,这种事他干不出来。

  这还没考虑,极端情况下,夏江侯为了掩饰罪行,灭口的可能性——

  哪怕只有一丝丝可能,对冯家也是天塌的大事。

  “而且,若这个时候禀告女帝,考虑到事件尚不严重,对方还没来得及对我造成伤害。

  以及姑姑这层关系,更还要顾虑勋贵集团的反应,最终的惩罚很可能不会太重!”

  这也是赵都安不愿接受的。

  “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不一口气将敌人打疼了,打怕了,对方哪怕畏惧女帝,暂时偃旗息鼓。但没准哪天窜出来,暗搓搓给我下绊子。”

  赵都安思来想去。

  还是觉得,最好的方案仍旧是自己动手。

  先想办法,把人救出来。

  然后再扣押奉命绑架的小卒子,撬开他们的嘴,这样才算有了过得去的证据。

  唯有将“夏江侯绑架朝廷命官家眷”的罪名坐实,之后再操作,才能握住主动权。

  “但如何救人?找到绑架者?”

  赵都安皱起眉头。

  京城这么大,夏江侯既敢做这种犯忌讳的事,手法必然很隐蔽。

  想在对方反应过来前,将人救出,绝非易事。

  赵都安思忖间,忽觉信封里好似还有东西。

  他倒出一看,愣了下。

  里头有两张纸。

  一张详细写清楚了,冯莲莲失踪的时间地点,穿的衣服,以及容貌年龄等相关描述。

  另一张,更干脆是一张肖像画。

  画师笔功精到,纸上年轻女子神韵长相跃然纸上。

  “老冯想的还挺周到……”

  赵都安惊讶之余,忽然心中一动:

  “有画像和名字,不知法器能否起效。”

  他伸手入怀,取出半个巴掌大的银色小镜,将背面“风月宝鉴”四个字翻转过来。

  默默于脑海里,勾勒冯莲莲的样貌,诵念名字。

  渐渐的,镜面荡漾波纹。

  先是模糊了一阵,最后在赵都安险些放弃时,终于缓缓浮现出一副景象。

  那是一处类似柴房模样的昏暗屋子。

  地上用麻绳绑缚着一个衣着长相,与画像极为相似的女子。

  “竟然真的可以……”

  赵都安心中一动,尝试予以意念,将镜

  中画面朝外拉远。

  隐约看到,是一座民宅。

  院中似有数人守卫,院门大门口,悬挂半幅“门神”像,门扇上,彩绘着一株红花。

  “嗡——”镜中画面破碎,似法力消耗完毕。

  赵都安立即取来纸笔,将看到宅院附近的标志物,誊抄在纸上,唤来钱可柔:

  “看得出这是哪里吗?”

  小秘书眼巴巴看他谜之操作,心中好奇不已。

  这会抻长脖子看了下,说道:

  “好像是城东方向,我看到鼓楼了……咦,这是红花会的印记,应是其一座堂口吧。”

  红花会……京城地下世界第一大帮派……背后是夏江侯……赵都安想到资料描述,眼睛一亮。

  一切都对上了。

  “很好,”他没有犹豫,提笔又刷刷刷写了一封信,递给她:

  “这个仍教那差役转交冯举,记得要隐蔽,小心被人察觉。”

  “是。”钱可柔乖巧点头。

  赵都安又将自己誊抄的画纸,叠加冯莲莲的画像递给她:

  “将前一张画誊抄几份,你叫上侯人猛他们,带上咱们的人,立即给我去查!

  今日天黑前,必须找到这个地方!

  红花会在京城能有多少堂口?哪怕用最笨的办法,一个个给我分头排查去,也要找到!

  将里头的人控制住,安全带回来。”

  二十出头年纪,模样颇为周正,眼神清澈愚蠢的女锦衣愣了下,说道:

  “可是,这么模糊的范围,凭借咱们堂口的人手,恐怕不够。”

  关键是时间上来不及,距离天黑也就两个时辰了。

  赵都安冷冷道:

  “那就将画像递送给其他几个堂口,就说我需要借他们的人,若是不给,我亲自上门找他们谈。”

  “呃……”

  钱可柔怔住,见赵都安眼中的冷意,虽是酷暑,却不由打了个寒颤:

  “是!卑职立即去办!”

  既然急匆匆奔出去,心中疑惑:

  究竟又是哪个倒霉鬼,招惹自家小阎王了?

  ……

  ……

  京城,某茶楼包厢内。

  微胖文人在房间中往返踱步,一刻不停。

  茶桌旁,那名头戴幞头的中年人也是神色苦闷:

  “子固兄,莫要走了,你晃得我眼晕。”

  微胖文人叹道:

  “长风,你说老冯也去了好一阵了,怎么还不回来?怕不是给那姓赵的扣住了?要不,你我去看看吧。”

  幞头中年人摇头道:

  “若真扣住,他留在外头的家丁自会来报,我二人若贸然前往,一旦令夏江侯的眼线警觉,才麻烦。”

  “唉。”

  微胖文人正待说话,忽然,包厢门被拉开。

  二人猝然一惊,却见冯举失魂落魄走了进来。

  “如何了?你可见到姓赵的?他如何说?”两人忙起身询问。

  冯举欲言又止,将手心攥着的一张纸递给二人。

  只见那封信上,只写了三个字:

  “知道了。”

  知道了?这算什么意思?

  微胖文人:“他没说别的?就回这三个字?”

  冯举点了点头,失魂落魄坐下,脸上满是失望。

  意味难明的回复,说不准是帮,还是不帮,这让他有些心里没底。

  幞头中年人沉吟了下,道:

  “他既没抓你,说明起码没有堵伱的口的意思,想来必是有动作的,多想无用,你既已求了他,便也绝了答应夏江侯的路,只能耐心等待,或有转机。”

  冯举沉默点头,为今之计,他也只有等待二字可选。

  两名好友对视一眼,无声叹气。

  对赵都安是否会救人,已不抱信心。

  ……

  水仙堂。

  “什么?找我们借人?帮他赵都安办事?”

  梳着高马尾,英姿飒爽,腰间悬着插满飞刀挂袋的海棠愣了下。

  眼前的下属点头:

  “这是对方递过来的画像,方才您不在,对方似乎很急,丢下话就走了,好似要一个个堂口都找过去。”

  所有堂口,他姓赵的都要借人……海棠挑起眉毛。

  心说虽然这两日,衙门里许多人,私下给他起了个“小阎王”的绰号。

  隐隐奉为督公之下第一不好惹的存在。

  但也不意味着,他姓赵的真有权给他们几个下令了。

  大家都是同级别,谁指挥谁啊。

  “对方还说什么了吗?”海棠问。

  下属迟疑道:“赵缉司说,若不帮,他等下亲自过来找您谈。”

  什么态度!

  海棠气的柳眉倒竖,胸膛起伏,一脸不爽的样子。

  “大人,那咱们是……”下属弱弱发问。

  海棠骂道:

  “借!借给他!就当老娘这次怕了他了,行了吧!”

  下属默默退出,听着厅内海棠摔东西的声音,无声松了口气。

  如果有可能,水仙堂的锦衣们也不想招惹那位“小阎王”。

  只是借人帮个忙而已,没必要撕破脸。

  ……

  牡丹堂。

  “借人?”

  面瘫脸,肤色偏白的张晗盯着堂下女萌新,疑惑问。

  钱可柔独自面对这位督公下第一人,还是有点打怵的,但想到自己代表梨花堂脸面,便挺直腰杆,板着脸道:

  “是。我家大人说了,你若……”

  “可以。”张晗收起画卷,起身走到门口,唤来十余名校尉,开始调兵遣将。

  “……”钱可柔呆了呆,没想到这样顺利。

  连张晗都这般畏惧自家的小阎王吗?

  “还有事?”张晗安排人手完毕,扭头疑惑看她。

  “没……”钱可柔转身要走,张晗忽然想起来什么,叫住她:

  “对了,你回去跟赵都安说,我家院门被侯人猛劈坏了,你们梨花堂负责出钱修门。”

  “……哦。”

  于是,在这个下午,诏衙中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钱可柔在八个堂口走了一圈。

  而后,九座堂口相继派出一堆堆人马,分别攥着一份急匆匆拓印的地图,分头赶往京城的各个方向。

  目标:

  所有与画像相似的,红花会分散在京城的一座座堂口。

  一时间,无数锦衣出动,马蹄如雷,惊得沿途百姓纷纷侧目。

  心想又是朝堂上哪位大官要倒了?

  竟引得这般大的动静?

  而更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

  赵都安一道命令发出,整个红花会的各个帮派堂口,都在这个临近傍晚的下午,不约而同遭到一群如狼似虎的官差破门搜查。

  ……

  城东。

  某座偏僻的,院门紧闭的民宅内。

  约莫五六名帮派成员,围坐在院中方桌旁,吃肉饮酒。

  阳光下,院门上绘制的红花印记,和模糊的门神画像,反射着如血的光。

  为首的,一名衣襟上绣着红花的壮硕汉子端碗喝了口酒,视线朝紧闭的柴门望去,哂笑道:

  “小娘皮精神头倒真足,绑起来这么久竟还挣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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