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宋大使这话是有问题的。
展廿四和薛蟠又不是官员,他自称什么下官?
不过京城这地方,官儿多,不值钱,权贵也多,他不要节操的自称下官,也没什么毛病。
礼多人不怪嘛!
展廿四两人虽然不是官员,但却是权贵亲眷,行事做派反而比这宋大使更像官员,见他过来打招呼,也只是略略拱了拱手,随意道:
“我等前来交税,账目都在这边,一切如实。宋大使给算算,应该交多少。”
便有人把账目捧着,递到了宋大使面前。
宋大使低头看了看,却没敢碰,反而挥手把身边的人都打发掉,然后陪笑问道:
“两位公子,这里面,是有什么说道吗?”
“我们这个税……该怎么个收法啊?”
“您二位给指点指点?”
眼见这收税的官员,居然有人上门交税都不敢收,展廿四心中都觉得荒诞。
特权这玩意儿,真是个好东西啊!
若不是他另有目的,他当然也是愿意不交税的,当下便微微笑了笑,指点道:
“大使不用考虑太多,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也别多想。”
“我们呢,来交税,你呢,按律照办即是,该收多少税,就收多少税。”
“收完税,你该怎么记录就怎么记录,该向谁汇报就向谁汇报。”
“以后每个月我们都会来交税,若是没来,你便派人上门去收。”
“你只须一切公事公办,不多收,也不少收,自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
“你要不放心,就指定一个手下专门办这事儿也行。”
宋大使这才放下心来,扬声叫了一個亲信进来,吩咐道:
“你叫算账的过来给算算,这二位公子家的税,该收多少。”
“还有,以后这二位公子家的税,便由你负责跟进,主动上门去收,别等着贵人给送过来。”
“记住了,一文钱也不许多收!”
展廿四在旁边听着,便插口道:“一文钱也别少收!”
宋大使回想了一下两人刚才的对话,也跟着补充道:
“不错,一定要算准确了,该收多少,就收多少!”
那亲信不知道这背后有什么问题,也不敢问,便老老实实地按照吩咐照做,出去叫人进来,开始计算税金。
这大庆朝的税率,原则上是三十税一,非常低,但实际上会根据不同的行业进行浮动。
奢侈品类的税金就比较高,比如当铺行业、珠宝行业等,而日常用品类的税率就比较低,比如粮食之类的。
账目上的生意收入主要是两块,一个是卖烤炉、小推车等铁器的,税率较高,属于薛家的铁匠铺的,另一个是卖红薯、板栗等粮食的,税率就比较低,属于展家的粮店的。
展廿四提供的账目很清楚,很快就算清楚了。
宋大使拿着写清楚收税金额的纸,递到了展廿四面前,陪笑道:
“这便是算好的税金,您二位看看,可否有错?”
“另外,薛少爷家里领着皇商的职司,这部分的税,其实是可以不用收的。”
薛蟠早就得了吩咐,此时当即把手一摆,正色道:
“这话不对,虽然我薛家是皇商,但也只是为宫中采购的那部分商品免税,其他的商品却不在免税的范围之内啊!”
“这次销售的铁器,跟宫内采购毫无瓜葛,不该免税。”
“一切按照规矩来,一文钱都不能少收!”
眼见这薛少爷义正词严的话,这宋大使也急忙附和道:
“对对,薛少爷放心,下官绝对一文钱都不少收!”
双方当即现场确认,付了税金,然后宋大使恭恭敬敬地将两人送出了大门,目送二人上马远去,才擦了额头上的虚汗,急急忙忙地派人给自家的后台通报消息去了。
这当官的想的都比较多,而普通的税丁就没那么灵活的脑子了。
他们只知道,这年头居然还有人明明可以不交税,居然还主动上门上赶着来交税的。
这往好了说,那就是“君子行径”,那往坏了说,那就是“二傻子行为”。
这年代的普通人,和未来还是有些区别的。
未来的民众,若是知道哪个公司上赶着足额交税,那必定不吝把各种褒美之词奉上,夸赞这公司有社会责任感什么的。
毕竟这些税金最后很多都会落到民众身上,提升普通人的生活品质,说几句好话又不要钱,有啥关系?
但这个时代的民众,民智未开,根本就不懂得这些道理,所以听闻有人干出这种蠢事来,那都是以嘲笑之人居多。
有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展薛两家出了两个傻子少爷,上赶着交税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京城。
人人都爱传贵人的闲话,尤其傻子少爷这么喜闻乐见的八卦元素,更是让所有人都津津乐道。
便是贾珍在宁国府里,都从下人口中听到了这个消息,傻乐了一下午,仿佛找到了什么心理平衡了一样。
为了这事儿,他还弄了壶酒,一个人坐在房中自斟自饮,心中开始瞎琢磨。
这不怪自己从姓展的那里没捞到好处,真不是珍大爷手段差,纯粹是这姓展的太蠢呐!
到底是小地方来的土鳖啊!
这小门小户出身的人,根本就不会算账,不懂得远近亲疏,不晓得该如何做才能获取最大利益!
要是这么算来,倒不妨多和他继续交往一番,先哄哄他,然后骗傻小子钱。
对付这种不分好歹的傻瓜,就应该顺着他来,用利诱的手段,肯定吃不了亏,就比如那史家,不就占了大便宜?
想到这里之后,贾珍便让人把秦可卿叫来,问道:
“这几日你可曾去过展府?”
“那红薯的事情怎么说?”
秦可卿之前便察觉过,展廿四看她的眼神有几分不妥,所以每次去展府找香菱的时候,都是带一帮人前呼后拥,绝不脱开别人的视线,所以理所当然的没有任何进展。
她不好将自己的怀疑拿出来跟公公说,便只搪塞道:
“香菱姨娘答应给从中说说,但一直不曾有回复。”
贾珍微微点头,想了一下,便把尤氏也叫了过来,笑着吩咐道:
“展贤弟此次带着咱们一块做生意,收获不菲,我琢磨着过几日请展贤弟过府坐坐,喝顿酒,加深一下感情。”
“你们准备一下,这次是家宴,只咱们自家人一起吃顿饭,你们也要出席。”
尤氏不知高低,只当他说的是真的,便笑着答应了下来,带人自去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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