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君臣之间还在谈着话,关中的秋雨总算是暂时停下了,难得地阳光照在了关中大地。
东宫,宁儿带着东阳与李丽质,正在将东宫的书卷拿出来晾晒。
李丽质还要将皇兄的寝殿收拾一番,还要开窗通风。
整个东宫都在大扫除,小福一个人收拾着厨房,李治抱怨道:“小福,你总是这样,明明可以先将梅干菜泡着,今天吃饭又要晚了。”
小福抱着高高一摞碗,道:“凡事都要细心这是殿下叮嘱过的。”
李慎笑呵呵地帮着收拾厨房道:“小福说得不错。”
“嗯。”小福吃力地放下一摞碗重重点头道:“若不细心做出来的饭菜就不好吃。”
李治不悦地看着李慎,这个弟弟太现实了。
李丽质将皇兄的书卷与纸张都拿出来晾晒,其实皇兄这里的陈设很简单,平时任何物件都摆放得很整齐,就比如说笔架在桌上的一个位置,那就会一直在那个位置,从来不会改动。
确认了寝殿收拾干净了,李丽质与东阳便坐在寝殿前,嗮着太阳。
宁儿走来道:“公主殿下,立政殿的人来了。”
李丽质稍稍睁开眼,依旧嗮着太阳,低声道:“母后是有事要交代吗?”
宫女低声道:“是陛下因太子殿下的事很生气。”
李丽质狐疑道:“皇兄犯错了?”
“倒也不是。”
“那应该没什么大事。”
李丽质躺在躺椅上,慵懒地伸着懒腰。
宫女又道:“皇后让奴婢传话来,说是陛下今天因为赵国公与房相的安排而恼怒,此事要代为转告太子殿下。”
听到舅舅与房相还有联系,李丽质确信皇兄在其中肯定没事,回道:“嗯,你去回禀母后吧。”
“奴婢告退。”
宁儿又送这个立政殿的宫女离开。
今天的天气很不错,李承乾刚从中书省忙完走出来,就见到了有个人影朝着这里走来。
但凡有官吏见到他,都要作揖行礼。
李承乾望着来人,看清楚了一些便快步上前,道:“大将军今日怎么有空来这里了。”
李靖手持手杖,道:“陛下有旨命臣平章政事,自然要来看看。”
站在李靖身边的是李德謇,他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李靖又道:“这孩子不放心臣,便跟着来了。”
“让太子见笑。”
李承乾揣着手道:“大将军这边请。”
李靖的两鬓斑白,拄着手杖一路走着,一直到了中书省的台阶前,看了眼其内忙碌的官吏,便在台阶处坐下。
李承乾也坐在一旁,拿出一颗茶叶蛋递上。
李靖接过茶叶蛋,颔首道:“谢殿下。”
又递给李德謇一颗,李承乾好奇问道:“将军不去里面坐吗?”
李靖剥着茶叶蛋的蛋壳,笑着道:“不去了,陛下识人善用,有房玄龄,岑文本,赵国公他们这些人在,这朝堂用不着臣去指点,况且打了这么多年仗,对政事不如他们这些人拿手。”
李承乾揣着手抬头看向李德謇,对方憨厚地笑了笑。
凡是从这里路过的官吏,都要向李靖大将军作揖行礼。
而大将军就像是坐镇在这里一般。
“德謇兄,平日里都做什么?”
“回殿下,在下喜欢看书。”李德謇站在一旁想了片刻,补充道:“近来喜看红楼。”
“原来德謇兄也喜欢红楼。”
李德謇看了看吃着茶叶蛋的父亲,又面向太子回道:“说来惭愧,在下看不懂兵书,尤其喜欢红楼这样的故事。”
“之后还会参加科举吗?”
李德謇回道:“不想科举了。”
闻言,李承乾有些诧异,“为何?”
“在下的志向并不在科举入仕,往后想要走遍中原各地,看看山川大河,此生足矣。”
李靖叹道:“这孩子当初跟着老夫南征北战久了,行军打仗的本领没学到什么,一路上痴迷山水,让殿下见笑了”
李承乾回道:“人各有志,孤很羡慕德謇兄的心境。”
大将军看起来不是一个强求孩子继承衣钵的人,说来大唐的绝大多数将领的孩子都是如此,如皇叔李孝恭的孩子,李崇义,还有程咬金大将军的儿子,或者杜荷。
李靖吃着茶叶蛋面带着笑容。
李承乾思量着,就如李德謇这样的人,或许让他进入这个复杂的朝堂的人,并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德謇因进入朝堂,而失去了这般明亮而又纯良的内心,这反倒是一种遗憾。
“这天下是壮丽美好的,德謇兄将来要是找到什么美丽的地方一定要来信告知孤。”
李德謇作揖道:“那在下就与殿下约定好了。”
李承乾颔首,答应了这个约定。
在中书省外安静地坐了许久,就如李靖大将军说的那样,他既能够平章政事,也能够在这个皇城中随意走动。
这都是皇帝给他这位大将军莫大的权力。
只不过李靖大将军来皇城中好像是来散心的,要不就是看看以往的旧友如何了。
“听说关中各县对太子殿下颇有议论?”
李承乾叹道:“是呀。”
“如今还是这样吗?”
“现在不这样了,老师与舅舅做了一些事,如今各县的县丞很听话,京兆府让他们往东,他们不敢往西,让他们种树他们绝对不敢偷懒。”
李承乾接着道:“其实吧,孤不喜欢与人讲道理,这是一件很累的事。”
李靖道:“当年陛下在渭水与颉利可汗斩白马立下盟约,其实陛下也不是一个喜欢与人讲道理的。”
皇城内,许多官吏对李靖大将军都是有敬意的,但因身份特殊没人敢与这位大将军多说话。
倒是令人惊异的是,太子殿下坐在李靖大将军已聊了许多了,而且大将军笑容很欣慰。
岑文本与于志宁走出中书省,见到与大将军坐在一起的太子殿下,不免好奇,一步三回头,回头再回头。
“岑侍郎,太子殿下与卫公走得很近吗?”
岑文本手拿着要交给门下省的文书,蹙眉道:“你是东宫詹事,伱难道不知道?”
于志宁回道:“下官虽是东宫属官,可平日里与太子殿下走得并不近,也就在这里能够与殿下说上一两句话。”
岑文本思量着,心中困惑。
于志宁接着又道:“朝野皆知,卫公自阴山一战大胜之后便深居简出,很少与外人走动。”
听着大将军说着当年的事情,李承乾坐在一旁仔细听着,李德謇就站在殿下的身后,面带笑容。李靖道:“其实太子殿下的老师是个很厉害的人,当年高士廉对其评价颇高。”
李承乾道:“孤跟着舅爷,还有老师也学会了不少道理。”
李靖低声道:“太上皇的身体如何了?”
“爷爷近来戒酒,不过能够喝一些葡萄酿,也算是给他老人家的晚年多一些慰藉了,有东宫的孩子们陪着他老人家,多少也能让爷爷的心境年轻一些。”
“其实陛下最牵挂的便是这位老人家。”
李唐这个大家庭,走到了现在,要说复杂也不复杂,可要算上宗室与外戚,其实也挺复杂的。
可现在的李唐,总是擅长将一些复杂的事,做得简单一些。
大概有一个时辰,房玄龄也从中书省走出来了,笑着道:“卫公,许久不见了。”
李靖被李德謇扶着站起身,作揖道:“玄龄近来可好。”
房玄龄看了看一旁的太子,笑道:“挺好,不如与老夫走走?”
李靖颔首道:“也好。”
李承乾揣着手站在原地,看老师与大将军走出皇城。
不多时,见舅舅也走了出来,李承乾道:“老师与大将军刚走。”
长孙无忌抚须走到一旁停下脚步,道:“太子殿下与大将军走得很近吗?”
“那日游园之后与大将军见过两次。”
“嗯。”长孙无忌的神色放松一些,接着道:“若是李靖能够传授殿下一些兵法韬略,也是很好的。”
“那也要李靖大将军肯教才好。”
“可有些本领不是谁想学就能学会的,这天下何时才能再出现一个李靖这样的人物。”
李承乾又拿出一颗茶叶蛋递上。
长孙无忌接过茶叶蛋心里有些好奇,这大外甥的袖子里到底放着多少东西?
“关中的五年规划已交给陛下看过了。”
“父皇是如何评价的?”
“是房相交给陛下的,说是陛下什么都没说,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坏。”
“多谢舅舅提点。”
日近黄昏,长孙无忌吃着茶叶蛋,也迈着脚步离开。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这大唐终于清闲许多,贞观一朝也到了上升期。
所谓的上升期,在满足温饱还有些困难的前提下,李承乾希望让这个上升期再高一些。
比如说稍稍将步子迈得大一些。
回头看向中书省内乱糟糟的情形,这位太子面色多了几分纠结,看向零星留下来的几人,问道:“还有什么事情吗?”
听到太子的问话,几人慌乱低下头,垂手而立。
李承乾迈步走入,神色多有不悦与不满,道:“要没事了,就都出去吧。”
“喏。”几人脚步慌忙地离开。
等到这里就剩下了自己一个人,这才开始收拾,先是将点着的蜡烛与油灯全部吹灭,放到角落整齐摆放成一排。
而后将卷宗文书,全部分类放入书架中。
近来朝中清闲了许多,除了京兆府还有许多问题,听说忙得焦头烂额,那也都是许敬宗的事。
朝中总体上来说,今年的收尾工作也都做完了。
今年是朝中效率奇高的一年,对此李承乾心里是欣慰的,这是一个好变化。
朝堂就不该是建制冗余的,行事要讲究高效。
凡事都高效一些,对朝堂来说是一件大好事。
整理好卷宗之后,再将椅子与凳子全部翻倒,往地面上扑了水之后开始扫地。
秋日里的秋风吹入中书省,太子的衣衫也被吹动。
忙碌了半刻,确认了这个中书省清扫干净了,李承乾这才关上这里厚重的大门。
这位太子满意地看着皇城内洁净的路面,夕阳下,整个皇城都被染成了一片红色,天边的火烧云极其艳丽。
这说明秋雨过去的天空中,还有不少的水分,才会有这般壮丽的景象。
只不过在这个深秋时节,也只有秋雨过后的关中才能见到这个时节见到如此云彩,也是少见的景色。
独自一人走在皇城内,李承乾想着秋日里关中的情形。
就快要走到承天门,便遇到了也正巧来这里当值的李道彦。
李承乾笑着道:“道彦兄。”
“见过太子殿下。”
“孤记得道彦兄现在是都尉了。”
“回太子殿下,是副都尉,只是一个当初的别将。”
李承乾笑道:“那也挺好,军中职位又高了一些,道彦兄似乎有心事。”
李道彦回道:“身为军中武将,自当是要出征塞外,立军功,保边疆安泰。”
“听闻李神通大将军过世之后,道彦兄一直照顾着家中的几个兄弟。”
“殿下不用担忧,弟弟们都长大了。”
李道彦是当年宗室将领李神通将军的长子,也是军中少有的少年时就已是将领了。
当年也是南征北战,几次平定大唐西北边陲的动乱。
直到最近一次,扫平了吐谷浑。
“道彦兄很想出征吗?”
李道彦正色道:“听闻今日卫公来了?”
连他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大将军来朝中一次,一定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纷纷议论。
就连平素里恪尽职守的李道彦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李承乾一边走着,回道:“其实大将军来朝中只是散心。”
“散心?”
“对呀,不然呢?”李承乾拿出少年人最阳光最诚挚的笑容。
李道彦连忙道:“那么卫公与太子殿下商议了许多,一定已有了横扫西域的方略了。”
太子的笑容瞬间消失,多了几分凝重之色。
李道彦又道:“末将不该问这些,还请太子殿下见谅。”
李承乾走入承天门,道:“孤从来没有说过要横扫西域。”
“嗯,末将明白,定不会泄露其中方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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