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苦恼的舅舅

  “皇兄,念完了。”李治在一旁道。

  “你去休息吧。”

  “喏。”

  肥皂之名响彻关内外,光有肥皂还是不行的。

  武士彟命并州的同乡旧友在坊间安排了许多人种了茶树,从去年秋天开始,到现在,等到了三月左右,就能够收获第一批茶叶,再过两月又是一批茶。

  李承乾拿着油灯走在一个个的书架前,看着一卷卷书,最后落在了一卷司马相如的凡将卷。

  这卷书上就有汉朝时期对茶叶的讲述。

  宁儿站在殿外,道:“殿下,夜宵好了。”

  李承乾道:“端进来。”

  一碗馄饨端了进来,上面还漂浮着葱。

  李承乾吃着馄饨,目光看还看着书,低声道:“明日一早安排人代孤去问问应公,茶叶的事准备如何了?”

  “喏。”宁儿接过殿下递来的空碗躬身告退。

  现在的夜风没有这么冷了,中原各地进入了农忙时节,各县的耕种也开始了。

  作为太子来说,如今身居朝廷中枢,距离基层还是有些距离。

  不清楚基层的情况,便会觉得不踏实。

  这种忧虑感,是作为一个一千年后的人,通晓各代历史的缘故,而来的忧虑。

  很多时候,李承乾只能通过许敬宗的奏疏来了解各县的治理情况。

  因为大唐的发展并不快,所以变化也不多。

  因此大唐的官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的学习压力便小了很多。

  宁儿见油灯的火苗越来越小,便给太子殿下换了一盏油灯。

  “宁儿姐。”

  “奴婢在。”

  李承乾颔首道:“舅舅近来总是睡不好,明天你去一趟太医署拿一些安神的药材,孤给舅舅送去。”

  “喏。”

  翌日,早朝,太极殿上。

  第一次尝到了互市甜头,而朝中各部官吏,开始纷纷拿出各种论述,要求组建互市队伍。

  他们分别列举了瓷器,丝绸,笔墨,纸张或是玉石,来进行互市。

  李世民听着这些人的讨论,怎么都觉得不自在,好好的朝会就快成了一群做买卖人的吆喝起哄。

  这早朝还能不能好好开了。

  李世民沉声道:“房相,互市之事谁在主持?”

  房玄龄道:“回陛下,涉及钱粮调度自然是太子殿下,互市之策也是太子殿下主持。”

  见父皇与老师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再继续沉默下去,也不好。

  李承乾上前一步道:“诸位,若有提议下朝之后可以向中书省提交奏章,孤看过之后再做定夺。”

  众人平息了议论,纷纷又站了回去。

  李世民看着这个儿子,神色多了几分复杂。

  下了早朝,李承乾将一包药材放到舅舅手中,道:“听闻舅舅这两天总是睡不好,孤让人准备了一些安神的药材。”

  “让太子殿下牵挂,臣实在是……”

  李承乾道:“无妨,舅舅要多注意身体呐,平日里可以与孤一样晨练,颇有成效。”

  长孙无忌欲言又止,手里拿着这包药材,沉默着。

  真要说最近为什么睡不好,还不是因为这李家父子,一个当皇帝的,一个当太子的。

  太过闹心。

  李承乾又道:“舅舅,近来睡眠时常有梦吗?”

  长孙无忌点头道:“有吧。”

  “吃些安神的药材多半会好一些。”

  长孙无忌气馁行礼,如果太子殿下能够好好地呆在东宫,不参与朝政,不顶撞陛下,其实以前还是睡得很踏实的。

  李承乾揣着手问道:“舅舅,孤有一事想问。”

  长孙无忌叹道:“殿下请讲。”

  “近来孤也很少见父皇,听说这些天父皇时常召见房相?”

  “嗯。”

  李承乾又问道:“有些事孤也没什么经验,如果做错的地方,舅舅一定要指正,也不知道当儿臣的能不能顺父皇的心意,如果老师与父皇之间有什么议论,舅舅若知晓,也还请告知孤。”

  长孙无忌板着脸,沉声道:“太子殿下做得很好,陛下虽没有赞誉,可允许了殿下依旧留在中书省,甚至主持互市便是最好的赞誉了。”

  “多谢舅舅指点。”

  来到中书省,李承乾发现自己桌上有不少的奏章,厚厚地堆起了一叠,打开一卷便是想要通过互市买布匹的。

  满朝文武是热情的,只要一个方式被验证是可行的,他们就会大举来进献主意。

  而长安城也有不少权贵都是有家业的。

  据说程咬金大将军家的家业就挺大的,不然父皇扣了他这么多年的俸禄。

  要不是有家底家业,可能程咬金大将军会成为大唐第一个被克扣俸禄饿死的将军。

  再看到一些将木材与陶器通过互市卖出去的想法。

  不考虑运输成本?不考虑人力成本?说卖就能卖?

  有这种想法的官吏莫名觉得可爱。

  李承乾脸上带着笑容,这些奏章太有意思了,越看越上头。

  其实通过以往的经验来判断,如今可以确定的是茶叶与丝绸,这两个是一定能够赚取巨大利润的。

  因为运送成本低,一两茶叶就可以卖出不菲的价钱。

  这些年桑蚕越来越好养,丝绸是越来越多,关中的丝绸价格,仅仅只是细绸,两贯钱一匹。

  寻常人家买个三五尺的绸布,便能够做一身好看且穿着舒服的衣裳。

  看完了眼前的奏章,李承乾便将它们堆放在一旁,其中有些建议不出于实际意义考量,也就没有参考的必要了。

  李承乾将一份奏章放在了房相的面前。

  房玄龄看罢,问道:“只要茶叶与丝绸吗?”

  “对,眼下互市只有茶叶与丝绸。”“他们这么多的提议,殿下都否决了?”

  李承乾又道:“老师,关外运输不像关中,首先考虑的还是能够轻便运输,并且高价值的物品,思来想去,就是茶叶与丝绸了。”

  “肥皂呢?”

  “肥皂,自有安排,毕竟这关中只有泾阳一家。”

  房玄龄道:“西域人向来喜丝绸,臣听闻当年一匹丝绸可以换得十余个胡姬。”

  “现在他们依旧很渴望丝绸。”

  房玄龄颔首道:“臣会与陛下商议的。”

  魏征快步走来,道:“太子殿下,这是今年科举的各项用度开支。”

  李承乾回到自己的位置,看着郑公递来的奏章。

  魏征朗声道:“此番前来科举学子,共有三千五百余人,监场,人手,护卫兵马以及各类人手都已安排好了。”

  李承乾仔细看着,这预算是于志宁做得,做得还算是仔细,细算到监厂每个人。

  其实这一次开科举的成本已经压缩得很低了。

  李承乾做完批复,又道:“郑公,今年科举对朝中来说很重要,考卷可要慎之又慎。”

  “太子殿下放心,出题的夫子会在大理寺的监牢住两月,直到科举结束,他们不会见外人。”

  李承乾颔首道:“有劳了。”

  抬眼一看,房相又脚步匆匆离开了,这些天房相总是这样,他一个人去见父皇。

  今天房相又带着一叠奏章走的。

  若是往常也就算了,可近来这样的次数越来越多。

  房玄龄跟着太监脚步匆匆走入了兴庆殿内,双手递上一叠十余份奏章,“陛下。”

  命人将奏章呈上来,李世民端坐翻阅着,道:“这些都是太子批阅的奏章?”

  “正是。”房玄龄接过太监递来的凳子,安静地在一旁坐下。

  李世民喝着茶水又道:“互市的只有茶叶与丝绸?”

  “回陛下,殿下拒绝了其它,只允许这两样互市。”

  其实儿子批复的奏章很简单,言语都很简练,行事也很简单,一眼便能看到目的所在。

  开朝以来,他强调次数最多的便是各县的县丞需要抓住乡民的耕种情况。

  因太子的几句话,朝中又派出了一些官吏,去各县亲自察看情况。

  说来这也是一个笨办法,这种这笨办法,往往行使起来,是最可靠,也最有效率的。

  李世民又道:“玄龄,如此说来太子行事至今还是令人挑不出问题?”

  “陛下,太子殿下如有不懂之处,便会来问臣,近来因钱粮调度朝中虽说议论不断,也有人觉得是太子殿下抱有偏见。”房玄龄作揖道:“若说真有不对,或许是太子殿下太过不近人情。”

  “朝政要事,若在乎人情,朕也不会继续让他坐在中书省。”

  房玄龄道:“陛下所言极是。”

  “钱粮调度?互市?”李世民忽然笑道:“没想到他还真将这朝堂用度,捋得清清楚楚。”

  房玄龄又单独递上一卷,道:“陛下,这是今年科举的安排。”

  李世民放下手中的茶碗,耐心看着,询问道:“朝中还有人反对?”

  “回陛下,一直以来反对的人都不少,可都是五品以下的官吏,中书省以及各部侍郎以下,没人反对。”

  “总会有人提出的,今天不提明日总会提,他们现在不做乱,过一年半载找到了机会便会让朕将一切都变成原来样子。”

  殿内偶尔传来几句话语,房相又脚步匆匆离开了兴庆殿。

  长安城外,得到片刻清闲时光的长孙无忌可以出来走走。

  这关中二月天,天气乍暖还寒,不过草色已长得很好。

  隆冬时节过去之后,关中久违地迎来了温暖,其实东宫太子早就在几天前便感受到夜风不怎么凉了。

  长孙无忌身边陪着三两个仆从,沿着渭水一路走着,便遇到了一个老人家。

  这老人家须发皆白,穿着一身粗布衣裳。

  他身边也有两个仆从。

  再往前走几步,长孙无忌才看清,此人正是王珪,王老先生。

  “还以为现在的朝中有多么忙碌,没想到吏部尚书还能在百忙之中出来走动。”

  听着他老人家的话语,长孙无忌坐在河滩边的石头上,距离他老人家也不远,道:“听说老先生如今在魏王府,教导魏王?”

  王珪又闭上眼,享受着阳光照在身上的温暖,道:“教导魏王不妨碍老朽出来嗮太阳,今年的冬天来得早,去得晚,好不容易有阳光,不好好嗮一嗮,实在可惜。”

  长孙无忌望着水流还算不上湍急的渭水,接着道:“您老本来应该在终南山上养老的。”

  “呵呵呵……”王珪笑着翻了个身,道:“老夫到死都离不开这长安了,与其让老朽老死在终南山,若能教导魏王,令魏王成为一代大家,倒也不错,便也就放下了这桩心事,将来把老朽葬在终南山便好。”

  不知道为什么,长孙无忌感觉自己与王珪有一种英雄相惜的感觉。

  被皇帝试探,还要被太子利用。

  长孙无忌苦笑道:“有朝一日,也要与您老人家一样,寄情山水之间,这朝野天下这么多事,少了某一个又何妨。”

  王珪抚须道:“老朽年迈不中用了,你还年轻,不该说这种话,身居吏部尚书,又是中书令,还是当朝赵国公,怎么现在却有一种迟暮之心,本以为如伱如房玄龄那样的人该大展身手的。”

  言至此处,王珪接着道:“也难怪你舅父说你长孙无忌不成大器。”

  长孙无忌双手放在膝盖上,道:“您老现在不在朝中,您也不知现在朝中是何形势。”

  “是何形势?”

  “唉……”长孙无忌站起身,道:“其中苦楚,只有自己心里清楚,与您老人家说了又有何用。”

  继续沿着河边走着。

  思来想去,一边是对陛下的忠心,当年布衣之交走到今时今日,是多么地不容易。

  另一边是对太子,身为舅舅对他的照拂。

  如果他们父子相争,自己这个当舅舅的又该如何自处。

  如今太子身侧,还有房玄龄这位老师,想来想去更忧心了。

  这李唐天家,三代人了,要是这些当皇帝的一个比一个懂事,那自然是最好的。

  如果东宫储君能够如以前那样,哪怕是在东宫深居简出,那也好。

  可现在,从太子监理朝政开始,如今人都坐在了中书省,也好在太子殿下与军中将领并无来往。

  也就只有一个李绩,李绩是个重诺言的人,他绝不会背叛陛下。

  将来要是太子真有了兵权,一旦他们父子相争,最先死的多半是自己这个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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