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生活也是按照秋收冬藏的规矩进行的,大体上所有的古人都是如此。
一般来说要做的大事都会放在春夏两季,往往也会把一些大事都放在这个季节,现在大唐就要在这个季节做一件大事,西征吐谷浑。
在以前还没有吐谷浑这个地界,那里原本不过是西凉小地方。
只不过有个姓慕容的人到了祁连山之后,便开始要和当时混乱的中原单过,大概是近两百年的事,从南北两朝到前隋,也就是在这些年间开始壮大。
现在的吐谷浑地界包括高昌交界,东到青海湟源,南至祁连山都是吐谷浑的牧区。
其实仔细一想,全盛时期的吐谷浑地界还是挺大的。
大唐的边上竟然还有个这么了不得的邻居,竟然建立不过近两百年。
对中原王朝这個几千年的古国来说这能忍吗?
绝对不能忍。
更何况,这件事不用任何人表态,只要吐谷浑还盘踞在当年汉朝开辟的丝绸之路要道口,那它早就注定了要灭亡的结局,失去的早晚要夺回来的。
听到太子的问话,李道宗还有些犹豫,目光看向一旁的兄长。
李孝恭啃着羊肉没有表态。
李承乾揣着手还是一脸的笑容。
至于兄长的意思,看起来就是一副你爱说不说,说了也不关他事的样子。
李道宗叹息一口气,解释道:“昨日商量的方略,陛下命段志玄为前军,明日一早就要带兵前往凉州,征讨吐谷浑,而后命末将与侯君集各为副将,于五月开赴凉州,李大亮与李道彦为另一路兵马,他们先走一趟阴山与契苾何力出兵,三路兵马共击吐蕃,只不过……”
李承乾皱眉道:“怎么了?”
李道宗用树枝画着行军的路线,皱眉道:“陛下还未决定统领三路兵马的大将。”
看着地上画出来的吐谷浑疆域,李承乾皱眉道:“在后方就是吐蕃了?”
李道宗颔首道:“吐谷浑南面便是吐蕃。”
“如果一切顺利,吐谷浑兵败会往乌海方向跑?”
“末将以为会往高昌逃窜。”
言罢,李道宗画出一条他自己以为的行军路线,又道:“若能切断了祁连山要道,吐谷浑只有败逃高昌一条路。”
“嗯?”李承乾皱眉划出一条路,又道:“这条路不合适吗?”
李道宗回道:“殿下,这条路通往乌海苦寒之地,两千余里不见人烟,吐谷浑若在此处奔逃,就是自找死路。”
李承乾长出一口气,继续道:“孤还是觉得他们会逃遁到乌海方向。”
李道宗也不想解释了,十五岁的太子懂什么兵家方略。
李孝恭咽下嘴里嚼着的羊肉,解释道:“承范他像殿下这般年纪的时,已带着兵马跟在陛下身后平定中原了。”
李承乾忽然一笑,“无妨,孤只是猜测而已。”
李道宗问道:“殿下也想领兵作战吗?”
李承乾笑着道:“皇叔是在说理想吗?”
“其实有许多年轻人也想要入军,那些年轻人殊不知打仗残酷,会死人的。”
“嗯,皇叔说得不错。”李承乾气馁道:“真要说理想,孤也想在塔格拉玛干沙漠种水稻。”
“什么沙漠?”李孝恭迟疑反问。
“唉……”
一声叹息,李承乾站起身独自一个人站在不远处皱眉站着。
且不说李道宗这一次与太子殿下讲了大唐出征将领人员,这事已是犯忌讳了,可这位太子还不认同经验老道的将领的意见。
看李道宗有些失落,李孝恭安慰道:“殿下年少,不懂兵家方略而已。”
李道宗低声道:“兄长说得不错,就不该与殿下说这些,若高昌都不愿意驰援吐谷浑,他们就只能往乌海逃去,可以在乌海要道安排一支兵马设伏。”
李孝恭拍了拍他的肩头,“打完这一仗就早点退下来,老夫向陛下为你要个清闲的官职。”
“谢兄长。”
晚辈总会有不听长辈话的时候,两位叔叔都抱着这位太子早晚会懂的心态。
这一仗怎么打都还犹未可知。
到了下午时分,李承乾正在给弟弟妹妹做着纸鸢,出来游玩一直讨论着打仗的事,很煞风景。
给东阳与高阳两位妹妹做了纸鸢,就让她们自己去玩耍,宁儿正在马车旁收拾着一些吃食。
李承乾注意到有一个陌生人来到这片河滩的外围,他正单膝跪地听着李道宗的吩咐。
再一看这个人有些眼熟,正是当初在东市匆匆多看一眼的人。
此人没有穿着官服,也不是官吏,竟然能和朝中重要的将领谈话。
李承乾招了招手。
宁儿走来道:“殿下有何吩咐?”
“他是当初孤在东市遇到的人。”
闻言,宁儿抬头看去,了然回道:“多半是渭南的县丞安排过来的,想问问兵马在这里是为何,殿下们的行踪官府自然是不知晓的。”
李承乾颔首道:“官府的编外人员?”
“倒也不是,三年前陛下放归了一批人犯,其中就有一部分人留在了长安,秉持着报效陛下的意思,为官府办事,他们多是混迹在坊市间,知晓长安各个坊市的地头或者闲汉。”
“在长安这样的人多吗?”
宁儿笑道:“不多的,再者说除非是很麻烦的事,官府是不会麻烦这些外人。”
“宁儿姐这么说,他们倒像是一群消息通?”
“不过这种人已越来越少了,就算是长安街头也寥寥无几,这些人以前大多都是人犯,没人愿意与他们来往的。”
李承乾啧舌道:“不良人?”
宁儿讶异道:“不良人?倒是很不错的称呼。”
现在的大唐还没有正式的不良人群体,宁儿所讲述的这些人,更像是对现在这位独具个人魅力的天可汗的敬仰,出乎这种敬仰,用一种他们能够发挥长处的方式,报效皇帝。
这是一种完全自主的行为,没有任何的约束,真要说约束,那多半就是他们的感激与豪杰之气。
大唐游侠之风还没褪去,当年的英雄豪杰留下的传说太多了,如李靖,红拂女,秦琼,尉迟恭等等。
正是因为有了这些豪气凌云的前辈,唐人心中的热血也因这些豪杰流传了下来。
热血不凉总归是好事。
两人正说着话,小福端着一个食盒来,道:“殿下,这里还有许多葡萄干。”
李承乾拿起三两颗放在嘴里嚼着,又道:“给弟弟妹妹拿去。”
“喏。”
言罢,李承乾又脱去了靴子,也不顾宁儿与其他人古怪目光,这位太子竟然下河抓鱼了。
一天的春游充满了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回去的路上,她们还未尽兴,在马车内闹哄哄的。
“宁儿姐,徐孝德是江南东道的人,对吧?”
“是的。”宁儿点头道:“殿下有何吩咐?”
“让人带个口信给他,就说孤要一些江南的茶叶,越多越好。”
“喏。”
李承乾心情正好,也没再说什么,而是催促着马儿走得更快一些,也不要太快了,这一路上的风景还没有看够。
回到东宫的时,仿佛周遭一切又安静了下来。
东宫是家,家总会给人心境上的宁静。
在东宫,宁儿是这里的掌事女官,管理着东宫里里外外的事。
在弟弟妹妹眼中,宁儿又是一个时而严厉,时而温和的姐姐。
近来太子殿下有一个习惯,每每到了夜里殿下就会将自己关在寝宫中,也不知道在寝宫内做什么,只是需要很多的笔墨,多半是练字,又或者是在写文章。
不论殿下在做什么,宁儿都会守在寝殿之外,直到殿内的灯火熄了,她会悄悄打开门看一眼,确认殿下睡下了,她才去休息。
李承乾坐在窗前,从这里可以一眼看到月亮挂在夜空中。
拿起一旁的夹子,将油灯的灯芯拔高,让火光更亮一些。
在东宫有许多图纸,还有一些给弟弟妹妹上课所准备的教材。
一直到深夜,也没有听到殿下骂圣人的言语,其实太子殿下骂人还是挺有意思的,有些话听着生僻,比如说你们这些圣人脑子里装着的都是豆浆吗
豆浆又是什么?难道与殿下最近晾晒的酱油有关?
这是东宫不解之谜之一。
确认了殿下已睡下,宁儿这才离开去休息。
殿下睡得越来越晚了,宁儿也睡得越来越晚,只有在午休的时候可以补充睡眠。
而天不亮,李承乾睡醒的时候,宁儿也早早醒来了,她开始安排着今日东宫的起居生活。
其他的东宫宫女要去照顾皇子与公主们的生活。
只有宁儿还是与往常一样照顾在殿下身边。
与平常不同的是,近日来殿下还需要确认东宫各类作物的生长情况,卷心菜的是长得最好的,胡瓜目前还没有明显的气色,葡萄架子也没有任何的动静。
早起简单地对付一顿早饭,就要去上朝。
踩着早朝就要召开的时辰,李承乾走入太极殿,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平时都是最晚来,走时又是落在最后,这位太子平日里与朝臣也很少产生交集。
今天的早朝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兵部尚书侯君集站在朝班前,念诵这一次出征将领的名字,段志玄,李道彦,李道宗,高甑生,李大亮,薛万彻,包括行军上将,也就是三路兵马的总兵大将军李靖。
李承乾扫视一眼朝堂,看着站出朝班的一列将军,并没有看到李靖。
说来也是,李靖在大唐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此人的存在也正是威慑关中内外的人物。
如果说自己的父皇,也就是李世民是大唐的龙傲天,那么结交李靖又是李世民龙傲天的过程中,最为光辉的一页之一。
到现在为止,大唐的诸多猛将中,秦琼,李靖,程咬金,尉迟恭,哪怕是平日里放浪的皇叔李孝恭,随便哪一个单独拎出来,都是能够威震一方的人物。
大唐太强大了,如此强大的大唐应该开疆拓土才对。
自阴山一战之后,李靖便开始闭门不见客。
恐怕这是最后一次,让这位大将军领兵。
眼下出征吐谷浑,一共派出三路兵马,包括如今就在镇守凉州的牛进达,一共八位将领,共五万兵马。
对外称之,大唐对吐谷浑的反击战。
这当然是一场名正言顺的反击战。
下朝之后,李承乾与李恪打了个招呼便独自一人离开了太极殿,在众人眼中这位太子像是独来独往惯了。
也不像其他人那样三三两两,或者成群结队地离开。
李承乾脚步不快,走下太极殿的台阶,一边想着如今的大唐对外策略。
野蛮,蛮横,占理就动手。
这便是大唐现在对外的方针。
与人讲道理是一件很费神很浪费时间的过程,有实力为什么还要讲道理呢?
今天大军就要开拔,战争就要开始了。
正要走到东宫,一个老太监急急忙忙拦住了去路,“太子殿下!”
李承乾脚步稍停,道:“怎么了?”
这位老太监一脸的笑容,道:“陛下召见。”
先是看了看四下,李承乾摆手示意他带路。
“殿下随老奴来。”
跟着他从武德殿走过,走到兴庆殿前,停下脚步。
随后殿内就传来了低沉的话语,“让他进来。”
闻言,李承乾蹙眉走入殿内,看到父皇正在吃着饭食,吃着的正是东宫宫女才会做的馄饨。
“嗯,坐吧。”
一边吃着,这位父皇示意了一旁的座位。
李承乾应声坐下。
李世民还拿着那一卷书看着,另一只手往嘴里送着馄饨,道:“朕听闻你昨日出去游玩了?”
“嗯。”李承乾简单应了一声。
又有一旁的太监端来一碗馄饨,与一只勺子。
看到儿子也不拿勺子,李世民又道:“不合胃口?”
李承乾回道:“儿臣早起锻炼身体之后,就吃过了,父皇应该将一天分成三餐,早晨饿肚子,不是一个好习惯。”
李世民搁下了手中的勺子,又放下了书,问道:“红楼这卷书朕一直在看,想问问你,这宁国府到底是会让次子继承,还是长子继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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